第116章 餘生
東荒近些日子,花好月圓,只是小瀛洲已經許久不曾有人住了,倒是屋前那一片桃花開的分外的妖嬈,只是這裡少了主人,東荒的屬官也不敢輕易過來,以至於屋後的酒窖裡堆了許多的空罈子都無人知曉。
常曦醉在春日裡的桃樹下,樹下好幾壇桃花釀都已經空了,零散的倒在地上。斜臥樹下,醉裡看花,花間無語,解不了她心中的苦悶。屋裡似乎還有炊煙裊裊升起,似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夭夭,夭夭……”
可是夭夭是誰,她是常曦啊。常曦飲盡一罈酒,又將空罈子隨手一扔。跌跌撞撞站起來,奈何酒入愁腸,一陣眩暈而來。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眼神有些迷離,嗔道:“重華,是你啊。”
那人一身紫衣翩翩,束髮簪的卻是一支筆,聞言眼神黯然,道:“常曦,你醉了。”
“我沒醉……”她一把將他抱住,眼淚撲簌簌下來,哭的像個小孩子,哪裡還有東荒元君的模樣,“我千杯不醉,怎麼會醉了呢。”說完,還打了個酒嗝。
“重華,重華……”她什麼都沒有說,就是一個勁地喚著這個名字,撲在他懷裡哭的稀裡糊塗。
清時被她叫的心神俱碎,常曦如今一身青衣都是幹了的血跡,他卻能看得出來她當時應當傷得十分重,他拍拍常曦的後背,低聲安撫道:“別哭了,常曦。”
他的聲音十分低緩,常曦漸漸停止住了哭聲,入了夢鄉。清時攔腰將常曦抱起,打算將她安置回去,又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或許真是他欠常曦的,所以今生唯有護她安穩才可。常曦,清時從不求你回頭看我一眼,只是希望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也能過的幸福,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那樣無助傷情。
他還在自己的思緒中的時候,小瀛洲的氣氛卻突然變得有些凜冽,清時抬頭一看,桃林的不遠處那個紅衣公子,不是平生帝君又是誰?清時眉心皺起,那裡站著的是平生帝君,卻又不是平生帝君。
他所見過平生帝君,或玄衣廣袖,凌然不可犯,更多時候是白衣飄飄,卻鮮少見過那一身紅衣,傾盡天下的模樣,額心的神蹟,雖是墨黑色,卻更添妖嬈。清時突然想起來,就在幾天前,紫微垣的平生帝君入魔了,數十億凡世,天災地火,不知死了多少人。
“把她給我。”重華連看都不曾看過清時,只目光灼灼的望著他懷裡醉倒的常曦。
有清風吹來,樹頭的花落在常曦的臉上,清時十分憐惜的低頭望了一眼常曦,眉目間都是眷戀。他知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常曦離他這麼近的時候,往後再也沒有機會了。他倒是沒有反抗,而是順從,小心翼翼的將常曦放到重華的懷裡。
重華有些不悅,卻最終沒有說什麼,而是將常曦安置了一個十分舒適的姿勢,冷冷道:“以後不要再靠近她。”
“好好待常曦,她一生尤其不易。”清時紅了眼眶,別過身,朝著來時的放下,緩緩邁開步子,“我知道,你定然是會好好待她的,一定會的。”
不會再讓她回到過往的歲月裡,不會讓她一個人守著孤零零的東荒,常曦其實也只是一個害怕寂寞的姑娘。清時不知道自己的話裡都是哽咽,只是將心裡藏了很久的話說出來。“如果當初……”
他背對著他們,終究沒有把話說出來。哪有這麼多的如果,不過都是他的奢望。他曾經那麼喜歡過一個姑娘,不是因為她是玉京山的神女,更不是因為她是東荒的元君,而僅僅只是因為她是常曦。
天命難算,他亦步上師尊的後塵,卻至今不後悔。
清時面色如土的出了小瀛洲,鬱孤已經候在外面,他一眼就瞧見好友的模樣,又是一聲嘆息,這些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嘆了多少氣了,“清時,何苦呢。”
彼時清時沒有說話,好友兩人坐在空地上許久,清時才起身,那時候他已經面色如常,還帶著些許豁達,“鬱孤,你說的對,何苦呢。她自有她的清歡渡,我亦有自己的不歸路,世間不能再少了一位司命神君了。繁華落盡處,我執筆生花,哪處有故事,我便在哪處,你不必尋我。”
“我在東荒,候你歸來。”鬱孤沉默片刻,緩緩道。“塵世煩雜,我們不必再管了。”
世上千千萬萬情誼,唯知己不可辜負。
重華還記得,那年瑤池的萬頃芙蕖開的時候,他在九重天的誅仙台瞭解了鳳羽,討了一杯瑤池水。瑤池水碧凝清光,玉碗盛來,入口亦是苦澀。他早早便是知道,瑤池水忘人間事,卻對他們這些神起不了作用,可那年苦痛,痛得又何嘗只是常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