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宅的三層是一個梯形的閣樓。
閣樓裡唯一的窗戶朝向孤宅的正面,窗戶下方的地上散落著一張厚重的窗簾。
凱莉背對著樓梯,跪在窗前,望著屋外的雨幕。她穿著的短衫被撕破了一大塊,露出了她背上的幾條血痕。
走上樓梯的蘭妮停住腳步,朝著凱莉的背影抬起一隻手。一團手掌形狀的橙色光芒浮現在對方身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凱莉緩緩起身,回頭望向蘭妮。
“只是確認一下,”蘭妮說,“真的是你就好。”她低頭望向兩人之間的地面。
數十隻正在燃燒的蠟燭在閣樓的地板上排列出一個隆起的形狀。準確地說,那個形狀看上去更像是一個“Ω”字元,只是底部的兩個折點都沒有向內側凹陷。
“他什麼都知道。”凱莉喃喃地說,“知道你們會來,也知道怎麼對付你們。”
“嗯,隨便吧。”蘭妮淡淡地回應道,“準備好離開這鬼地方了嗎?”
凱莉彎下腰,拾起一根蠟燭,把它指向蘭妮的臉。“不,我不想。”她咬著牙說,“他也不會允許的。”
“蘭妮,我需要和她說幾句話。”科特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了過來。
“或者,讓我直接把她裝進光球,順著窗戶推出去。”蘭妮回應道。
“很遺憾,”科特說,“那隻靈是不會讓你那麼做的。對它而言,阻止你是輕而易舉的事。”
蘭妮抿了抿嘴,伸手摘下通訊器。
一個橙色光球帶著通訊器飛向凱莉,懸停到了她的面前。
“杜恩女士,”科特的聲音被光球放大,傳入閣樓中,“你不需要為唐納德的死自責。即使在你看來,他先頂替了你的殺人罪名,又在那之後自殺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凱莉把頭扭向一旁。
“一切都源於你身上的某個變化。”科特平靜地說,“這個變化導致了唐納德不再打理田地,也最終促使他在大學裡當起了維修工。在你們居住的房子裡,沒有哪扇窗戶掛著窗簾。當然,這一點要反過來想。整整一個下午,你以為是唐納德的那個東西都在折磨你。請不用為此傷心,傷害人類是此類東西的本能反應。這件事變相說明,卸下窗簾會讓你感到痛苦。另外,唐納德每次都會把你送到教學樓的門口。為了讓你少走幾步路,他要先穿過停車場,駛入一個死衚衕,再掉頭回來停車,這怎麼想都不合情理。”
凱莉回頭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幕,然後把雙臂交叉到一起,懷抱在胸前。
“曠野恐懼症。”科特繼續說,“一種罕見的心理疾病,同時也是發生在你身上的變化。患者會對開闊環境或密集的人群感到畏懼,並因此產生焦慮感,甚至昏迷。患病後,你在家中躲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了讓你好起來,唐納德大概想過很多辦法,當然也包括最後的一種——幫你找了一份舞蹈老師的工作。需要面對的只有十幾位學生,工作環境又在室內,再加上每天只需要上一節課,其餘時間都可以在家中休息。作為一名心理學教授,只能說我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間接療法。然而,有一點卻因此產生了矛盾。為減少你暴露於室外的時間,唐納德必須每天開車接送你。如果他成為正常上下班的員工,你下課之後只能自己開車回家。那座建築的內部互不相通,為了抵達停車場,你不得不穿過整座廣場,而空曠嘈雜的環境恰巧是你不能忍受的。這讓唐納德主動去當維修工顯得不合邏輯。”
“你還真是,越說越長了。”蘭妮翻了個白眼。
“我去過你丈夫工作的那棟樓。”科特繼續說,沒有理會蘭妮的話,“一層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女衛生間。衛生間裡的地面和牆壁被換上了新的瓷磚。我想,那應該是你丈夫的勞動成果。不過實際上,你也知道,他那樣做是為了掩飾另外一件事。成為舞蹈老師之後,你覺得自己欠唐納德的實在太多,大概向他說過‘不想過分依賴’之類的話。你決定自己開車上下班,唐納德卻對此一百個不放心。不想與你爭辯的他只好另闢蹊徑,想出了一個近乎荒謬的辦法。女衛生間裡有一面沒裝任何東西的牆壁,它正好位於宿舍樓與教學樓之間。不承重的牆大多是以木製牆板拼成的,卸下一塊並不困難。我沒想錯的話,那面牆的後面應該有一條穿插著水管與電線的狹窄通路,而通路另一側的牆壁則是屬於教學樓的。因此,只要在另一側的牆上再找一個合適的出入口……”
“噴嘴式飲水機,”凱莉打斷了科特的話,“在走廊的角落裡。唐納德先前把它弄壞了,所以一直沒人使用。舞蹈課結束後,我會等上幾分鐘。直到下一節課開始,走廊上不再有學生的時候,我才會掀開那個飲水機,鑽進唐納德在牆上打出的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