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名喚作“江塵子”,少時無妻,老來無子,來到這寧州城後便收養了他這無父無母的孤兒,借居於這龍王廟,以卦術為生。
這孤兒原名白長海,江老嫌這名字老土,於是便更名為“江餘”,取自年年有餘,便是希望他能夠勤儉節約,莫像他這邋遢老道人這般奢靡浪費,過了今日無明日。
那年他七歲。
他一直深信著,至少老道人是這麼說的。
記得那一年他九歲,家裡困難,他餓得不行,偷了城裡朋友的肉。被告上家門,捱了老頭子一頓毒打,他哭啞了聲音:“你這麼沒用!憑什麼當我師父,我連吃都吃不飽!”
那晚,他躲在柴房裡哭。看到深夜不眠的老頭子獨自坐在後院喝著酒,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打溼了他破舊的道袍。
第二天。
“師父,你的衣服怎麼溼了。”
“老子尿床了!”
其實,他都明白。
……
次日,江餘將江老的遺體埋在了龍王廟的後院,立了個碑,便去收拾他的遺物,準備將其火化。
禪房裡,老頭子的東西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桌上,他的衣物一件不拉的疊放在木床上,老舊的木桌中間卻隨意地放置著一封黃白色的書信和一筒亮白玉簡,上書“餘兒親啟”。
江餘手一顫,紅腫的雙眼猛然爆發出刺人的光芒,他迅速開啟信封。
“餘兒,今日註定,定有此劫,莫悲傷。想我天卦道人通天修士,縱橫天南域百萬裡,休命於此,命也。拿著這封信,去天梵域洛神殿,找玉漣仙子,故人相見,乃夕陽之約。”
“原來,師父,早就料到了今天。原來都是真的,他真的,是個修士。”江餘揉了揉溼潤的雙眼,喃喃道。
回憶裡,老頭子豪氣沖天的說道:“老子當年可是個舉世無雙的大人物,大修士!”
“做夢去吧你。”
江餘呆了一陣,晃晃腦袋,將書信放進懷裡,拿起桌上的玉簡。這玉簡通體渾透,玉色光澤,突然,一股神異的力量從其中直衝識海,他精神一震,一剎那思路竟清晰了許多,彷彿腦海裡的渾濁都被玉簡裡的神秘力量沖刷殆盡。
一陣強光卻突兀地出現,眨眼間便覆蓋了整個識海,只見眼前一道白光閃現,竟出現千千萬萬道無鋒劍氣,在識海里澎湃激盪,轉瞬間,竟將識海刺穿了一個個大洞。江餘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掐住了喉嚨,意識漸漸模糊,漸漸遠去,他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他手裡的玉簡光芒漸弱,光芒朝著江餘的手心流轉,他周身忽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劍氣,一把巨劍凌空而立,直插雲霄,摧枯拉朽之勢,這簡陋的禪房便化作飛灰在空中消散。
識海里,一個童子赫然盤坐其中,仔細望去,他的四肢竟都是由那無鋒劍氣組成,他不斷吞噬著江餘的識海,如同一盤盤肉醬般被人一口口吸食。
本就只堪小池塘大小的識海逐漸縮小,最後竟只不到半人大小,最中央的識海中一道淡淡的縮小了無數倍的江餘瑟瑟發抖。這是江餘的魂魄,若魂魄死去,即使是聖人前來,也無法迴天改命了。
小童陡然長大了小嘴,一道道劍氣向著江餘最後的領地飛去,小江餘的瞳孔縮小到了極致,彷彿遇見了來自深淵的惡魔。
“吾命休矣。”小江餘眼中的劍氣倒影不斷放大,穿破了最後的屏障,到達了他的面前。
一道看不清面目的身影從小江餘的魂魄中邁出,揮手劃出一道勾畫著萬千星辰的陣圖,攜帶著萬鈞之勢,將成千上萬道的劍氣磨滅,再一彈指,識海某處小童猛然吐出一口劍血,須臾便從虛無中消散。
身影回頭,看了一眼雙眼仍充滿著恐懼的小江餘,似是長嘆了一口氣,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緩緩消散在江餘的識海空間的虛無中。
遠處小童一雙初現崢嶸的劍眉稍稍翹起,一雙沒有感情的白瞳直勾勾的盯著小江餘,無聲地吼叫著,如一把彷彿能刺穿虛無的利劍,刺向小江餘的腦門。
江餘隻感覺腦門被轟開一道巨口,他的魂體迅速破裂成蛛網狀,脆弱地彷彿伸手一碰就要裂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