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作為帝王,此時發出這樣的感嘆,便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了。但更深一層的含義,又何嘗不是一種敲打。
你劉健如今身為當朝首輔,位高權重,本就門生故吏無數,權傾天下了。如今還和名望深重的老閣老來往過密,存的是什麼心思?
所謂君心難測,這便是帝王之術了。
劉健是個老實人,一時半會兒沒能從中琢磨出味兒來,但是旁邊的李東陽卻是心下不由的一凜,偷眼瞟了劉健一眼,再轉目間,忽然和弘治帝的目光碰個正著。
看著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李東陽猛然間就是毛髮炸起,霎時間出了一身的冷汗,連忙將目光垂下,再無半點心思。
弘治帝沒再多言,只是目光轉動著,從下面幾個人身上一一掃過。便在此時,卻聽外面稟報聲又起,卻是定國公在外求見。
弘治帝嘿了一聲,斜眼去看張懋,這一看卻差點沒氣歪了鼻子。這會兒的英國公正低頭板著自己的手掌,一根一根的掰著指頭看,就似乎那手指上忽然長出了花兒來,對眼前的事兒完全跟他沒關係似的。
這老混蛋!
弘治帝暗暗大罵,卻偏偏拿這老貨的憊賴沒辦法,只得黑著臉道了聲“宣”。
待到定國公上得殿來,不待開口,弘治帝便哼了一聲,曼聲道:“卿也是為了蘇默來的吧。”
定國公愕然,眼神兒不由的去瞟張懋。
弘治帝便又重重的哼了一聲,定國公趕忙收攝心神,躬身抱拳,正色道:“蘇默?那是什麼人?咳咳,臣只是想念陛下了,特地請安來的。”
這話一出,除了劉健這個老實人外,大殿上其他幾人頓時都是眼眶子直跳。
這個老不要臉的,真敢睜著眼說瞎話啊!這一個一個老貨,真是一個比一個沒有下限啊。
弘治帝和李東陽二人心中不約而同的咒罵起來。
弘治帝深吸口氣,都懶得跟定國公糾纏,揮手讓他站過一旁。忽然轉頭看向英國公張懋,淡然道:“英國公,你家那小子,這會兒是去了西北了吧。”
張懋正心中得意呢,猛不丁忽然聽到這話,頓時就是一個激靈,霍然抬頭看向御座,面上露出驚駭之色。
天子竟早知道自己兒子的去向,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天子的耳目早已盯著兒子了,可笑自己竟還懵懂不知,畫蛇添足的玩上這麼一出,這尼瑪真要計較起來,治一個大不敬的罪名都夠了。
想到這兒,張懋的汗瞬間便下來了。當下眼珠兒轉動,想著如何圓場,卻見弘治帝並不理他,忽然又轉頭看向劉健,“劉卿,鴻臚寺那邊這些日子可安分了?”
嘎?這是怎麼個節奏?皇帝的這種神轉折,使得殿上一眾人都是有些發懵。前一刻還在說著蘇默的事兒,怎的忽然就轉到國事外交上了?
只是發懵歸發懵,皇帝問話誰敢不答?劉健一呆之後,連忙躬身回道:“回陛下,沒什麼變化,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不過倒也沒鬧出大亂子來。”
弘治帝就點點頭,似乎若有所思。片刻,忽的目光看向李東陽,淡然道:“李卿,你怎麼看?”
李東陽有些懵了,饒是他平日如何機智,這一刻也有些緊張了。這冷不丁問的沒頭沒腦的,讓他怎麼回答?若說是問的應對蒙古人的策略,自己早就給出了方案了啊,這會兒又問是什麼意思?
可如果不是,那這個怎麼看又是指的什麼?咦?等等!
他不愧是號稱李公謀,便在驚慌之際,猛不丁一道靈光閃過,瞬間捕捉到了一個可能。
急速的思索了片刻,這才抬頭看看皇帝,試探著道:“陛下聖明。只是他並無功名在身,會不會失了我大明體面?”
君臣二人一問一答,都是沒頭沒腦,旁邊三人聽的一頭霧水,兩眼中全是圈圈。只是不知為何,英國公心中除了迷茫外,還有種不祥的感覺升起。
“功名?”上面弘治帝輕哼了一聲,看向李東陽的眼神中卻有讚賞之色一閃而過。這個臣子固然私心頗重,但是放眼滿朝之中,卻真真的唯其驚才絕豔,反應之快,無與倫比啊。
心中嘆著,面上卻大袖一揮,轉頭淡然對一旁侍立的杜甫道:“制召:賜武清童生蘇默太學監生,鴻臚寺觀政;賜其父蘇宏舉人出身,錄載典紀。宣鴻臚寺少卿出使關外,調解達延與亦不刺事,觀政蘇默輔之,即日備發,鹹使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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