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蹲下身,雙手抱住頭,滿臉痛苦,“你知道那個王八蛋是誰嗎?我打聽過了,姓楊!是咱們鎏京真正的皇親國戚!那個挨千刀的,不但姓楊,還是國舅爺楊茂清的嫡長子,你知道嗎,這種人,都不用他們親自伸出一根手指頭,身邊跑腿的,就能隨便弄死我們,你信不信,前些天那些來咱們小巷周圍的人物,其實根本就沒有得到楊家的授意,為什麼?因為姓楊的,從來就沒覺得殺了小淺,是什麼值得擔心的事情,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許濤?!”
許濤平靜道:“我知道。”
宋河抬起頭,不說話。
許濤背靠牆壁蹲著,“放心,我不傻,不會白白送死,我許濤混了這麼多年,吃了那麼多虧,流了那麼多血,好歹也曉得了什麼叫謀而後動。”
宋河搖頭道:“你能不能晚點報仇?相信我!我一定能夠參加春闈會試,之後就是秋闈殿試……”
許濤冷不丁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咧嘴笑道:“曉得不,別看咱們嘴上總罵你書呆子,其實我和兄弟們出去打打殺殺,只要想到自己鄰居有個讀書人,還是一起長大的,就會覺得比別的混子們更有臉面……至於什麼春闈秋闈的,那是你的事情,不是我許濤的。有些事情,我忍不了。”
宋河苦笑,再一次勸說,“不要白白送死,小淺如果活著,也絕對不希望你這樣衝動。”
“我這裡有個坎……過不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一套,我一個連書也沒讀過的,學不會。”
許濤指了指自己心口,臉上還是笑,“再說了,如果萬一我沒能回來,最少能讓你記住這樁事,如果你以後真當了大官,到頭來卻忘記了給小淺報仇,好歹能讓你良心愧疚不是?”
宋河只是反覆說道:“許瘋子,別去送死,你鬥不過那些人的,那些豪閥世族子弟,身邊扈從的實力,不是你能夠想象的……”
許濤扯了扯嘴角,輕輕說道:“我確實就是個屁都不是的小人物,可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門道。我不會現在就一頭撞上去,我會仔細謀劃每一個細節……”
他沒有繼續洩露天機,猛然站起身,宋河慌慌張張跟著起身。
許濤望著這個同齡人。
還記得前些年的小巷拐角處,自己堵住她,問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她笑著說,只喜歡讀書人。
許濤當時只能故作瀟灑地說,說這樣的話,她就失去了以後當幫主夫人的機會。她揚起拳頭,笑臉燦爛,警告他不許偷偷去揍宋書呆子,否則她就揍他許瘋子。
許濤收回思緒,重重一抱拳,“宋河,報仇這件事,我大俠許濤一肩挑了,你姓宋的,跟我這種人天生就不一樣,以後就安安心心、本本分分讀書,什麼都別管了!”
他收起手,玩笑道:“讀書人,聽我一回,真的。”
宋河默不作聲。
許濤跨出幾步,背對著讀書人,揮了揮手。
宋河怔怔站在原地,喃喃道:“許濤,別恨我,我會去告密的,我會竭力先成為楊家的走狗,然後考取成名,為虎作倀,一步一步在官場攀爬,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後,才能去你和小淺的墳頭,跟你們說一聲對不起,我宋河來晚了……”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我是一個寒窗苦讀聖賢書的人,我也是一個賣肉屠夫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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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魚衚衕巷的不遠處,一座院子的屋簷上,躺著一個女人,攤放著那隻劍匣。
她收回神意,睜開眼睛,望著頭頂的星空。
她坐起身,駐足高處,眺望遠方。
女子視線所及,是鎏京最繁華的地帶,帝王將相,權貴公卿,鐘鳴鼎食,世代簪纓。
她要跟那裡的很多人,說一說她的道理。
她是誰?
本座,黃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