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猛溫和地安撫母親:“鍾先生說,若是讓我一個人回宮,離珠姑姑醒了,怕是要跟他翻臉。所以特意命郡主府的大掌事趙真跟著我回來了。鍾先生說了,趙掌事乃是阿監出身,貼身跟著我並不犯大忌諱,只是要得了母后和父皇的允准。”
潘皇后長長地鬆了口氣,含笑點頭:“果然是鍾郎想得周到。”轉向永熹帝,話語中竟帶了一絲撒嬌,“陛下您說呢?”
“嗯,想得周到。就這麼辦吧。不然,只怕鍾郎也難跟離珠交待。”永熹帝不以為意地隨口說著,只管低頭夾菜吃。
所有人都以為永熹帝會譏諷甚至責罵鍾幻多管閒事,連宮中的人都不信任,竟拿一個宮外的阿監來給東宮太子當貼身護衛,顯然是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竟一口答應了。
竟還體貼地想到了鍾幻須得跟沈沉交待保護太子之事!
潘皇后彎彎嘴角,目光轉開,只盯著南猛,笑著揮揮手:“行了,去吧。青諍陪著猛兒去安頓好了再來。”
“是。父皇,母后,兒臣告退了。”南猛懂事地跟永熹帝和潘皇后行禮。
永熹帝隨意地抬頭看了看他,到底還是覺得這孩子生的不錯,點了點頭:“嗯。早些歇著吧。若是害怕,便讓人點了安息香。”
南猛去了。
潘皇后有些失神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拐了彎進了後殿再也看不見,還是呆呆地望著那個方向。
“怎麼了?”永熹帝覺得潘皇后今天的舉動有些奇怪。
潘皇后回過神來,低下頭看著面前的酒杯,傷感地輕聲道:“想著孩子好好地竟要看見那樣屍橫遍地,只覺得殘忍。我這當孃的,不盡責。”
“他要長大,總得經歷些生死。不是咱們的,就是旁人的。”永熹帝的聲音也漸漸地開始虛無縹緲,似乎想起了些什麼。
潘皇后笑了一聲,手指微顫,端起了酒杯,舉向永熹帝:“陛下不說,我都忘了。這大約,是頭一遭猛兒看見屍首。他竟沒嚇得暈倒,這可還奇了呢!”
“這可不是頭一回。”永熹帝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把酒杯拿過去跟潘皇后輕輕一碰,然後一飲而盡,道,“他七歲那年,有一回去太后那裡玩耍。朕正好過去給太后請安,之後要去圍場打獵,他鬧著要去,朕便帶了他去。
“那次也巧了。韓震射殺了一頭鹿一隻羊,朕本來瞄準的是一隻兔子,可是袖子被樹枝掛了一下,便失手殺了一個韓震的護衛。”
潘皇后垂下眼簾,放下杯子,雙手都縮回了袖子,輕聲道:“原來是那一次,臣妾記得。”
“嗯。那次猛兒當場便嚇得嘔吐了出來。韓震光顧著生氣,倒沒嘲笑他。朕又帶著猛兒去了梨花殿,當晚便讓他睡在了那裡。怕皇后擔心,這件事後來就沒跟你說……”
永熹帝像是在說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但是說著說著,他輕輕地晃了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