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興縣君垂下頭去。
她能順利進入韓府成為韓震的妾室,還有另一個條件,就是真的曾有很多男子,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她曾經是一個真正的——娼。
所以韓震才會對她放心……
哪怕因此,她要辜負曾經最信任、最珍惜她的人……
“要說皇宮這個地界,邪性!得過且過,得樂且樂吧!什麼巴結攀附,都沒用!”
一個微醺的小內侍的聲音在前頭低低響起。
宜興縣君回了神,悄悄住了步子,側耳靜聽。
“就說我師父,堂堂的殿中省大太監,六宮都總管,又怎麼樣?兩三句話沒過腦子,直接軟禁。如今,手裡半分權柄沒有不說,昨晚我竟聽說有那不開眼的,敢給他老人家上陳茶了!”
年輕的內侍牢騷滿腹。
宜興縣君心頭微微一動,悄悄再往前幾步,透過簾幕的縫隙看了出去,卻看見一身大紅的圓領袍——這竟是個高階的內侍?這樣年輕?還是秦耳的徒弟?
忽地反應過來:只怕這就是那個暫時取代了秦耳的內侍毛果兒了。
毛果兒捏著一個小小的金盞,正眯著眼吃酒。
另外兩個小黃門,一個捧著一壺酒,時常殷勤地給毛果兒斟滿;另一個則捧了個托盤,裡頭放著一雙牙箸和葷素兩碟子下酒菜。
所以,這竟是一個小小的宴?
皇帝在前頭排大宴,他在後頭自己吃小宴?
好笑之餘,宜興縣君輕蔑地瞟了毛果兒一眼。
“再說那個賈馬桶。十六七的小崽子,在小蓬萊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刷了十年馬桶。三丈開外老子都嫌他臭氣熏天。怎麼樣?忽然一朝時來運轉,人家掌宮太監了!現在見著他,連我都得笑著寒暄……且!”
毛果兒哼著,又飲盡一杯酒。
小黃門忙陪笑著再給滿上,低聲笑著恭維他:“果兒爺您是誰,他算個屁!他就算給個超一品,他也得在小蓬萊上做到死。是能享受到風光,還是能享受到吃喝衣食?
“陛下和太后也不過看著他得賠一條命在那地兒,所以才賞體面而已。他哪兒能跟您比呢?”
“哼!你小子懂個屁!”毛果兒白了他一眼,卻又懶得教導他,嘆了口氣,又飲一杯酒,伸手拈了筷子吃菜,含糊不清地接著感慨,
“仙霞宮的人命如草,宣政殿的宮女如梭。等過了新春再來一場採選,嘖嘖,皇后娘娘的日子可不好過嘍!”
“我的果兒爺!說不得了!這是什麼地界?!您這個話讓人聽了去,怕是……不大牢靠!”
端菜的小黃門險些手抖摔了托盤。
毛果兒被他說的,頓時也是一個激靈,連忙搖著頭左右亂看,放了筷子和酒杯,自己且邁步出去,廊下抓了兩把雪,就勢捂在自己臉上一頓猛搓。
兩個小黃門擦著腦門上的冷汗,接到毛果兒回過頭來的眼色,悄悄地迅疾跑開。
毛果兒自己也清醒了許多,長長深呼吸,然後再度端起他謙卑的臉色,從後腰上抽了拂塵出來,叉著手,微微躬著腰,進了正殿。
隱在帳幕之後的宜興縣君,已經深深地眯起了眼睛。
仙霞宮的人命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