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坦白到了這個份兒上,永熹帝心裡的疙瘩倒解開了一點,臉色也溫和了,嘆息著搖頭,抱怨道:
“做皇帝真夠累的。妻子不賢惠令人生氣,內兄弟們不爭氣讓人頭疼。偏這妻子賢惠了,內兄弟們都有出息,怎麼反而大家倒生了隔閡出來呢?
“我怎麼就聽說,六弟跟他丈人家相處得和樂融融。前些日子為了六弟妹有了身孕,他跟他丈人喝了個爛醉如泥,拍著他丈人的肩膀喊大哥……”
沈太后撫著額頭,氣得苦笑:“這孩子!就這麼沒上沒下,怎怨得下人們都奓著膽子糊弄他?”
永熹帝的眉頭跳了一跳,哼道:“老叔祖就是心軟。朕都想砍了那幾個,偏他只判了革職,朕倒不好加罰太過,只得改了流刑。”
沈太后含笑點頭:“當初先帝請他老人家主掌宗正寺,取得就是他心軟。都是咱們自己家裡的事,親戚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
手一抬,止住永熹帝張口欲辯,笑道:“知道你疼弟弟妹妹,聽見人欺負他,就跟欺負自己似的。可如今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不過是貪幾個錢,又不會讓你弟弟弟妹餓肚子,就算了吧。”
永熹帝作態半晌,只得點了頭。
沈太后再度把話題拽回採選,可永熹帝依舊咬緊牙關不同意:“一定得等猛兒長到十二三歲,能離宮開府了,再說。”
沈太后苦勸下去,卻惹得永熹帝落了淚下來:
“我不怕母后笑話……
“當年父皇立了我做太子,下頭的幾個弟弟都隔了四五歲,按說已經夠遠了。可就那樣,他們幾個的母妃和外家的人,沒當著您和父皇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常常讓我不寒而慄……
“後來二郎三郎又接連出事,人人都覺得是我戕害弟弟。可那時候,我才幾歲?我哪裡來的人手?哪裡來的膽量心機?沒人肯承認這些,只覺得我是為了那把椅子暗地裡害人。
“到了最後,連父皇看我的眼神都驚疑不定。更別說,六弟五歲封王,封號竟然是一個息字……
“我受夠了這個苦,又怎麼忍心看著我的心肝寶貝、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嫡長子、聰慧敏達的太子,再受一遍這個苦?!”
永熹帝哭得委屈,眼淚嘩嘩地流,看得沈太后身子直髮僵,最後也只得一聲長嘆,苦惱地搖頭:
“罷了罷了。依你。此事,容後再議。”
待永熹帝心滿意足地走了,沈太后轉頭看著椎奴。主僕兩個對視著,各自一聲冷笑。
沈沉從偏殿悄悄地溜出來,歪著頭看她二人的表情,心裡跳得又快又急。
母后和皇兄的戲都演得極好。
可是母后最後這表情,怎麼竟似在嘲諷皇兄一般?
難道皇兄這一齣戲裡,有那母后早就知道的真相麼?!
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