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絕拍了拍幻蕪的袖口:“你看,髒了吧。”
幻蕪點點頭,她注意到,地上難免有灰塵,可那個小木箱表面非常乾淨。雖然放在床底,但長絕還是很寶貝那個箱子的。
那箱子裡應該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吧?她很想開啟看看,可這樣未免太明顯了,難保長絕不會起疑,還是下次找機會再來吧。
幻蕪在心裡暗自計較了一番,為了顯示出自己的目的不是那麼明顯,她還在長絕這逗留了一會兒才離開。
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間,那故作從容的姿態才鬆懈下來,她的肩膀微微下垂,腦袋也耷拉著,整個人都有些沉鬱。
她盯著桌上的那本心法看了半晌,才緩緩地翻開書頁自己看了起來。
時間不多了。
四季更迭,每種植物都有自己的生長期,看似蕭瑟的冬天,對於葛生來說,即是草藥採收期,也是播種期。
荼夢谷裡專門開闢了一片藥田,葛生帶著長絕正在田間忙碌。
萬物生長都有自己的規律,很多人認為冬天是所有生命進入休眠的季節,植物藥草也不再生長,可葛生透過長時間的觀察實踐,發現冬季其實也能成為生長期,甚至有些特殊的草藥在冬季長得更好。
柴胡是一種非常常見也常用的藥材,需求量高,可生產量很低。藥農種植柴胡多在春天,可春天種植的柴胡發芽率極低,所以市面上大多數柴胡都是野生的。
葛生平常就喜歡搗鼓草藥,對此他也研究了很久,他發現柴胡的種子外殼堅硬,一層層破開,竟然足有四層表皮,春天雖然氣候溫暖,可無法使得這些表皮完全脫落,大多數柴胡不能完整的發芽。
往常的冬天,葛生都會種植一些草藥,看看它們在冬天是否能成活,柴胡就是其中一種。冬天撒種,土壤的溫度經過一整個冬天到開春,由冷到暖,溫度的變化使得柴胡種子那堅硬的外殼膨脹剝落。春天氣溫一暖,柴胡便能萌芽生長,後來他便開始在冬季種柴胡。
還有白朮,冬季深埋種子在冬季雨雪滋潤的土地中,開春就能長出高大健康的嫩芽。
幻蕪今天難得出門,在谷中閒逛,在藥田邊看著兩人忙綠。她看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自己回去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兩人,幻蕪悠閒的腳步才加快,她沒有回自己院子,而是直接奔向長絕的屋子。
幻蕪好吃懶做,可也沒當過小偷,還是大白天盜竊的“白日闖”,即便已經確定長絕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她還是難免瑟縮。
她趴到地上,伸手一摸,那箱子還在。幻蕪一喜,將箱子扒拉出來,那天她就發現了,這箱子並沒有鎖,料想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可長絕卻對這個木箱很在意,那眼神就沒從木箱上離開過。
木箱的邊緣都有些發亮,幻蕪開啟蓋子,裡面的額東西非但不貴重,還很奇怪——破布,敗花還有木棍之類的。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一朵凋零的花朵包在絹布里,花朵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已經完全乾枯了,幻蕪認真分辨了一下,似乎是自己院子裡的木棉花;還有一塊破布,這布料還不錯,像是從什麼地方撕下來的一小片,巴掌大小;還有一塊青黑色的鵝卵石,鴿子蛋大小,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還有一根手掌長的木棍,幻蕪打量了一下,有些眼熟。
再翻一翻,最底下是一枚淺藍色的荷包,上面一朵荼蘼花開得正好。這下幻蕪認得了,那是自己的荷包。
前年春天,大晏帝京街頭,她把這荷包給了一個落魄的少年,作為向青猗取銀的信物。後來……幻蕪想了想,長絕似乎把荷包還給她了,可她沒有收,只是隨意地將荷包贈給他了。
沒想到他還留著。記憶被開啟,幻蕪將木箱子裡的東西一一對上了號——那支眼熟的木棍,是在秋長鎮的郊外樹林中,她為長絕束髮,隨意撿的一根樹枝當做簪子,她還說這樣有名士風流的韻味;
那朵乾枯的木棉,是去年夏天落在長絕肩頭的那朵,自己還與他玩鬧,別在他的鬢邊;
那片破布,也是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來的,在火鼠的地宮裡,長絕伸手抓自己,卻只撕下來一片衣角,她怎麼會忘記了呢,他攥著這塊破布無助絕望的眼神;
至於那塊石頭,被磨得光滑發亮,想必是有人一直放在掌中摩挲著吧。她皺眉想了想,才在記憶深處,找到一點與之相關的痕跡——前年冬天,長絕十六歲的那天,自己與他在帝京郊外林場乾涸的河道內困了一夜。那條河道里,遍佈這樣的青黑色的鵝卵石啊。
那夜她第一次告訴了關於他身世的秘密,那個少年露出不安驚惶的表情,面色蒼白,眼睛卻像星子一樣明亮。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單薄的男孩子,讓人心生憐惜。
可現在的他,卻足以獨當一面了。原來才兩年多而已,這麼短暫的時光,他已經成長了那麼多了。
從一個凡人少年長絕,到即將身滿五行的鳳凰長絕,只不過短短千日而已。
這一千日,像一千年那麼漫長,長到她的生命裡,都是他的氣息,她的心裡,都是他的身影。他也亦然。
這木箱子裡不起眼的東西,都是他們過往的證明,都是獨屬與他們二人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