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也有術數課。
不比兩個月前,如今的裴錦箬已是成了陳老夫子的得意門生。總覺得這個小姑娘是大器晚成的型別,從前倒是不知她居然在術數上有那麼好的天賦,而且還很是勤勉,難怪,不過短短時日,便是變了大樣兒。
一手算盤打得啪啪響,心算更是厲害,給她一串數字,無論多麼複雜,不過幾息的工夫,便能得出答案,毫釐不差。
陳老夫子多年未曾見過這樣的苗子,自然是稀罕,恨不得將畢生所學都傾囊相授,只是,卻不無疑慮。畢竟,這術數如今不受人重視,總與錢財、銅臭混為一談,甚至有些被視作下九流的意思,就算他想教,人家姑娘也未必肯精心地學。
何況,姑娘家,過幾年嫁了人,哪怕大梁民風開放,大多數婦人還是隻能限於內宅,學得這些本事,也不過看看賬本,算算柴米油鹽了。
陳老夫子心中不無遺憾,但也豁達,並不強求,待裴錦箬卻是好得很,每日都是笑眯眯的。
因而在四喜尋來時說,他家三爺有急事兒要請他家三姑娘過去時,被打擾了課堂的陳老夫子也沒有半點兒怒氣,反倒不等裴錦箬開口,便笑眯眯對著她道,“既然是你兄弟找你有急事兒,你便去吧!快去快回!”
“是。”裴錦箬乖巧地應了了一聲,從堂中退出時,卻是面泛狐疑,“楓哥兒找我何事兒?”
裴錦箬眼中隱隱有些戒備,畢竟,順福華的事兒還沒有過去多久。
四喜笑道,“這個小的就不知了,不過,三爺就在前面拱橋邊上等著姑娘呢。”
這倒沒有什麼。總歸沒有出了博文館,想來,還真是裴錦楓有什麼事兒尋她。
裴錦箬略略頓了頓步子,便是腳跟一旋,徑自往四喜口中的拱橋而去。
那拱橋就在學二與學三院之間的一大片柳蔭之中,正在上課之時,人跡罕至。如今的時節,那柳葉已是凋敗,落葉堆了厚厚一層,拱橋下,一彎小溪輕輕淌過,帶走了一溪的枯黃。
抬眼,果真瞧見了一身玉白的少年郎離在那柳影下,拱橋上,還真是裴錦楓。
裴錦箬心中疑慮盡消,轉而急切,一邊邁開步子走近,一邊問道,“楓哥兒,找我何事?”
裴錦楓不是那不懂事的,若非真有要事,也不會在上課時將她叫了出來。
裴錦箬臉上的關切,裴錦楓看得分明,卻有些心虛和愧疚,“阿姐……那個……其實不是我有事,也不是我想叫你出來……”
裴錦箬皺了皺眉,貓兒眼微微一沉。
“是我讓三郎幫我尋你出來,也是我有事兒找你。”柳蔭深處,突然冒出一句懶懶的笑嗓。
裴錦箬本就心有所感,回過頭,便是瞧見了雙手環抱胸前,如同沒骨頭一般倚在近旁一棵柳樹樹幹上的燕崇。
他今日難得的低調,穿了一身鴉青色繡竹葉暗紋的錦袍,意態慵懶,襯著往日裡那張飛揚跳脫的俊容略有些蒼白。
裴錦箬眼中掠過一道暗影,收回視線,望向身邊站著,神色很有些愧疚的裴錦楓,輕聲道,“阿姐也正好有話要與燕二公子說,你便回去上課吧!”
裴錦楓是個心腸軟的孩子,燕崇待他又確實不錯,他脫不開人情也是有的,只是,卻又覺著對不起姐姐,矛盾糾結得很。若是由著他,他只怕還不知道要難受多久。
總歸是自己的弟弟,燕崇不心疼,她還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