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到你身邊起,每一天,我都是為了等這一刻。”
她終於開了口,聲音如沁冰雪,帶著徹骨的寒意。
斛律藏望著她,有些不解,又好似明白了,只一雙眼,卻帶著些茫茫然的無措。
“我是大梁人,我本姓樊,繁縷,乃是我出現在你身邊之前,公子為我賜的名。命如草芥,隨處而生,雖然弱小,卻又堅韌。我的父親,乃是平陽城守將,你可還記得平陽城?十四年前,你頭一回掛帥出征,便奪了平陽城,城中一萬三千名軍民,皆被你下令屠殺,無一例外。”
“我是倖存者,彼時,被我母親藏在了夾牆裡,躲過了一劫,卻親眼見你們的暴行。我的嬸孃和堂妹,被你計程車兵們拖下去便行那畜生之事,我母親不忍受辱,一頭撞在了柱子上,頭骨碎了一半,腦漿都流了出來,紅的,白的,淌了一地,卻還望著夾牆的方向,對我無聲說著‘活著’二字,我不滿週歲的堂弟,被你計程車兵用尖槍挑在半空中,直到再也哭不出半點兒聲氣……”
“我拼了命,幾乎將自己手心的肉都咬了下來,才沒有哭出聲來,那些畫面,卻是我一輩子也不敢忘,忘不掉的。現在,請偉大的大汗您來告訴我,我……為什麼?”
繁夫人,哦,不!應該是繁縷說這些話時,雖然平靜,可一雙眼,卻寸寸赤紅,好似血的色澤,緊緊盯在斛律藏面上。
四目相對,那雙眼睛中的深恨毫不掩飾,斛律藏抖縮著雙唇,突然,好像什麼也不用問了。
他眼裡有光,卻極速地隕滅了下去。
“一方城池,一萬三千條性命,鋪就了你的錦繡前程,斛律藏,你的寶座之下,是我平陽城百姓的森森白骨,是我親人的血肉。”
“事到如今,大汗……不覺得冤了吧?”
繁縷平緩地問道。
斛律藏望著眼前的女孩子,腦子已經有些模糊,平陽城……哦!是了,已經是十四年前的事兒了,難怪,難怪他都有些記不清楚了。
他隱約記得,他是入了城,不過三日,幾乎將城中人屠盡,直到,大梁的援兵打來,將他們攆了出去。
援兵……是了,他還記得那方軍旗,絳底玄字,大大的一個“燕”字……
驀地一個激靈,他陡然驚轉過頭,望向燕崇。
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燕崇卻好似已經看明白了一般,勾唇笑道,“狄主!你還真是奇怪,明明是狄族人,卻偏偏喜歡我大梁的姑娘。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們狄族王庭中,珍藏著一幅前朝畫卷,乃是一幅美人圖,畫的正是前朝第一美人,你許是日日看著那畫,便動了凡心,竟是對那畫中的美人兒傾了心。可惜了,那畫中的美人兒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不過,大汗不是喜歡嗎?那我便為你送一個。”
“繁縷雖然不算特別像,但她聰明,她很會拿捏,所以,形不似,但卻神似。只是沒有想到,你這些年,對她始終不溫不火,讓我一度以為,這已經是一步廢棋了。而且,你太小心,哪怕是繁縷能近你的身,卻也沒有絲毫辦法能夠對你下手。我逼不得已,這才親自來這一趟,有我作誘餌,你果然對繁縷放鬆了警惕,這才能一舉得手……只是,斛律藏,沒有想到,我終究是低估了你……”
說到這兒,燕崇神色一斂道,“斛律藏,你真正了不得,動心尚且能自制,果真一代梟雄。作為對手,我還是欽佩你。”
若非斛律藏對繁縷有情,今日這局,未必能夠做得。
斛律藏雙眼已是迷離,聽著燕崇的話,神色已是恍惚,“這一切,果真是你佈局,可是怎麼可能?九年前……九年前,哦!不!繁縷入王庭是在九年前,可本汗卻是在前兩年便識得了她,那是十一年前,十一年前……”他驟然抬眼望向燕崇,“那時,你才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