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的頭一場雪,下得不大,也不久,燕崇剛出府,便是停了。
直到了第二日夜裡,又下將起來,這一回,便是洋洋灑灑,鋪天蓋地,一夜間,整個鳳京城,便成了一片粉雕玉砌。
偏還不肯歇,一連下了幾日。
裴錦箬心裡的焦灼,卻絲毫沒有因這大雪而有絲毫緩解,反倒是一日,重過一日。
燕崇離京,到現在,已經第六日了,一直半點兒音訊也沒有,其間,邵謙過府來探過他的“病”,走時交代他好生將養身子,卻不想,連永和帝也驚動了,還專程讓人送了一趟藥材,說他自來身子強健,也不知如何竟受了風寒。
病來如山倒,還一病便是這麼幾日,竟是他長到這麼大也難見的事兒。
天使來時,燕崇正好“睡著”了,天使倒是識趣,只是交代了陛下的話,在裴錦箬婉言謝恩,說明並無大礙之後,那天使也沒有要求定要見燕崇,便被送了出去。
可裴錦箬還沒有松上一口氣,靖安侯那裡也來人問了。
雖然還是以同樣的言辭搪塞了過去,但只怕也再撐不上幾日了。
比起這個,裴錦箬更擔心的,卻是燕崇的安危。
能讓他稱病瞞著行蹤也要出京去辦的事兒,必然不簡單。
以他之心智,如何算不到這般安排時間一長,必然會出紕漏。他如今還未能回來,必然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他才未能如期而歸。
只是明白這點,反倒讓她心下更是惶惶。
但她面上,卻很是端得住,畢竟,燕崇只是“風寒”,她若表現得太過焦心,那落在有心人眼裡,怕就是不打自招了。
不過,待得夜深人靜時,一個人躺在偌大的床鋪中,她便常常一宿一宿地睡不著,即便是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是一有點兒風吹草動便驚醒過來。
譬如,現在。
幾乎是在那細微得不可察覺的動靜盈入耳中時,裴錦箬便是悄無聲息睜開了眼,在暗夜中坐起身來,將一直就放在枕邊的外裳展開披上。
而後,便是沉靜著嗓音道,“有什麼事,進來說。”
今日守夜的,是紅藕,夜已深,想來,已是睡沉了。室內室外,皆是一片沉寂,隱約能聽見屋外肆虐的風雪聲。
裴錦箬卻已是趿拉了軟鞋,站起身來。
這時,窗扇微動,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從窗外竄了進來,無聲在面前跪下,拱手喚道,“夫人。”
“夫人,是薛定。”今夜,在暗中值守的是丁洋,行罷禮,便是道。
裴錦箬的目光落在與丁洋同跪在眼前的人身上,他一身精幹的短打打扮,只這會兒,卻很是狼狽,盡是血漬泥漿,可人,卻是熟悉的,正是燕崇身邊的近衛之一,裴錦箬識得,正是喚作薛定的那一個,今回,也是隨著燕崇一道悄悄出京去的。
此時此刻,卻這般模樣出現在了這裡。
裴錦箬雙瞳一縮,到了此時,反倒出奇地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