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天下笑盈盈地收回支票。直接給頑石一樣的昊陽老頭麼,難度可比讓這位出色的年輕人接下高多了。
一行人走入林蔭道,踩著大青石鋪成的小道朝內走去。晨嫻注意到樹枝上還棲息有獼猴,捧著果實俯瞰下方,樹冠上鳥雀成群,滿是自然的盎然生趣。
行至三百多丈遠,一所林間木屋映入眼內,木屋前用青石板鋪成的小廣場上有座中式涼亭,一名穿著樸素的深灰色中山裝、童顏鶴髮的老者坐在涼亭下的一張方凳前,與另一名老者對弈。老者的個子不高,身材適中,即使蒼老也掩不住的清俊五官上,一雙銀眉下的眼睛裡沒有多少老年人的溫和,反而滿是銅豌豆般的堅韌。
與他對弈的另一名老者就慈眉善目多了。在兩人身側,一身軍官制服的雷九霄有點百無聊賴大馬金刀的坐在旁邊,偶爾還插嘴說“這兒應該這麼下,臭棋!看你不聽我的被吃子了吧!”然後還很過份地自得其樂的哈哈哈一通,完全沒有觀棋不語真君子的自覺。
“雷大壯,你嘴就不能歇歇?”銀眉華髮的清俊老者沒好氣道。他正是潛龍部隊的開創者之一,第一任潛龍部隊總隊長,前中國最強者——尊稱“赤劍仙”的姬昊陽。
“我這不是太無聊麼。”雷九霄伸了個懶腰,面孔轉向正朝他們走來的幾人,濃眉一揚,饒有興趣道:“還好小望終於把他們帶過來了。”
姬昊陽放下了棋子,神色有點複雜地看向幾位來人。他的目光劃過引路的孫兒,直接落在晨天心的身上。
“天心丫頭。你啊,怎麼到今天才來見我。”姬昊陽目光轉柔,仿若看著自己的親女兒一樣打量晨天心,“你母親與我是忘年的生死之交。唉,風火雷電儒道佛,窮兇極惡仁義……這所學校的創立根基也有她的一份。如果不是實在打不過姓段的,你就是我的養女了。哪還會發生這麼多事。”
“昊陽伯伯,這麼多年過去了,您還在怨段老師哪?”晨天心牽著女兒走了過去,柔媚的精緻面龐上浮現一絲嬌俏淺笑,夾雜著些許懷念,好像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女孩時代一樣。
“哼,老段當初的確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整理出護國十四絕有大半是依仗他的學貫古今。我粗人一個,哪能怨他。”提到晨天心的段姓老師,姬昊陽撫須嘆道:“何況他也死了這麼多年了,老夫卻還活著,從這點上我卻是贏了,哈哈哈哈哈。”
笑了幾聲,他的目光轉向晨天心牽著的女孩,讚道:“她就是你的閨女罷。是叫晨嫻麼?幾歲了?”
“十五歲(因為晨嫻長期生活在海外所以習慣使用每逢生日+1的週歲)。”女孩禮貌地輕輕頜首,柔聲道:“昊陽爺爺,您喊我小嫻就可以了。”
“好孩子,爺爺準備了份禮物給你。”姬昊陽笑眯眯地說。然後轉身走進屋子,取出幾盛著麵糰與顏料、小刻刀的工具箱子。對著晨嫻,以肉眼難辨的手速極快地捏弄起來,時不時地又拿刻刀雕琢幾下。
直至此刻,他都沒有與狄天下打一句招呼。但狄天下仍是一臉悠然自得,安靜地瞧著姬昊陽又捏又刻地給自己女兒送手工禮物,不久,深邃的紫瞳內隱不可見地閃過一絲凜然。
縱然當初一直被師父牢牢的壓一頭,但這老頭子的劍道果然已臻化境。用武俠小說裡神神叨叨的那種來說,就是在劍在人在的得劍、繼而人在劍不在的忘劍之上更進一步的劍可在,亦可不在,隨心所欲,化入自然。
年邁的潛龍部隊前總隊長,曾經的中國第一人,寶刀仍然未老。
姬昊陽的手工製作不消多時就完成,一個精緻小巧又栩栩如生的彩色麵人兒出現在他的掌上,他抬手輕抹,道了聲:“去罷。”只見麵人兒騰起一陣煙霧,居然是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將殘餘在面質內令其發軟的熱量祛除。令小麵人兒迅速冷卻,變得堅硬固化。
大功告成的小麵人兒是一個穿著可愛的漢唐風衣裙,與一隻小玉兔偏偏起舞的晨嫻。細微到百分之一毫米嬌俏的容貌以藝術風格柔化,星眸瓊鼻櫻唇像了十足,自然之極的肢體更是好像隨時會裙角飛揚地躍動起來一樣。更有一種超乎手工工藝品的奇妙意味,某種只屬於真正藝術品的微妙感覺。
就像是蒙娜麗莎的微笑與普通油畫裡的笑容差別一樣,老人手工製作的傳統麵人兒,竟已達到了高度的藝術境界。其中有絕世劍道之助,亦有對此項傳統手工活本身同樣神乎其技臻入化境的原因。
“哈哈哈哈哈哈,老夫的功夫自然是算不得天下第一,但要說到捏麵人兒這手麼,當仁不讓!”姬昊陽顯然對自己的這個作品也比較滿意,對晨嫻招了招手,等女孩走到自己面前,將這小麵人遞給了她。
晨嫻目不轉睛的瞧著這個用中國傳統工藝做出的“麵人手辦”,她記得以前和李譜在少年宮之類的地方到處溜達的時候,就有見過路邊有人捏這個,只是技藝與面前的老人天差地別。
記得這個還可以吃呢。自己和阿譜各買了一個,可走到半路上,笨蛋阿譜就吃掉啦!想到這兒,晨嫻的唇角忍不住盪漾起一絲柔笑,雙腮微現緋色地對姬昊陽道:“謝謝!我非常喜歡,我會把這孩子放在書桌前,嗯,和筆筒放一起,這樣我就可以天天看到她啦。”
“你喜歡就好,老頭子不比你爸爸有錢。琢磨來琢磨去只能送這種小玩意。”姬昊陽撫須笑道,至此,他才轉向狄天下。
“狄天下,如今你已經是智慧之蛇的鳳凰公爵了麼。哼,真是好了不起。”他的聲音轉冷,目如利劍,“我雖然和你的老師段千山一直有矛盾,但你還真是賣得一手好老師啊。我當初就說你這樣的洋鬼子信不過,養不熟!”
小莫里亞蒂幾乎呼吸不能,不由自主地後退出幾步。“剝皮行者”布拉德也面色微沉。方才還溫和又慈祥的中國老者,僅是一語之變,就給他們一種充斥天地的古怪錯覺,彷彿無論是向前、向後、向左向右,都有一柄劍指著自己。彷彿只要一念之間,就可以將他們血濺當場。
——精神交鋒,猶若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