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三千跟著羅先生兩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後,倒是像極了祖孫二人散步。
“您說,我聽著。”
羅先生說要給木三千講一個人,說一個故事,羅先生身份不明意圖不知,木三千當下也只好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既然人家要講個故事,那聽著便是。
“在《詩經》中有這樣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小木大人應該也知道這句的意思,周朝以周天子為尊,說天穹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周天子的,而所有生活在土地上的人,皆是王的臣民。私以為這種說法既是一種自信,更是一種盲目的自負。”
羅先生說要講一個人一個故事,卻先說起了《詩經》中的一句話。
“這天下哪兒有什麼理所應當的王者,從陳勝的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後便是更沒有了。”
“我要給小木大人講的,也是關於一個王者的故事。”
“或者說,他原本有成為王者的可能,不過命運對於他有些過於殘酷,不僅沒能讓他成為王,還奪走了他的一切。”
“佛國帝沙國起西北興於東西往來,帝沙世代國主皆要在世宗禪師座下聽經學法,舉國上下更是佛學盛行,因此帝沙才有了佛國的美譽。啟元顯皇帝十三年秋末,太子奉御詔,領廣陵軍十萬,兵犯帝沙。帝沙國主木方想自知不敵,便盡數遣散軍民,由是十萬廣陵鐵騎如入無人之境,長驅直入直逼皇都,都城唯有國主木方想一人。”
“木方想戰死國門,世宗禪師文空和尚返回皇都超度亡靈,最後也死於廣陵軍知命境高手關山海的手中。木姓一族盡數遭受牽連,唯有皇子木千流不知所蹤。”
“數日之後武當山掌教張銘鈞現身北疆,他的身邊還帶著一個年僅七歲的小沙彌。”
“兩人一路北上最後去了北疆跟西河州搭界的龍窟,當時出現在龍窟的,還有北疆爛柯山龍殊,也就是今日的爛柯山聖女,西蜀皇子東皇太一,現在已經是西蜀的太子儲君,還有啟元欽天監蘇世玉的愛徒宋知命,現在輯武司的司承宋大人。龍窟之內並沒有什麼錦鯉化龍,而是一條白蟒在竊取龍骸氣機,白蟒被斬,張銘鈞帶去的小沙彌卻也身受重傷,隨後張銘鈞以仙人之資南下,將其帶上武當,並收其為親傳弟子。”
“顯皇帝二十三年,顯皇帝親上武當,對著天下江湖開啟了武道大會,當年首輔王明陽一開讀書人入仕之先河,如今顯皇帝更欲透過武道會替廟堂網羅良才。這傳令的差事被當年的那個小沙彌如今的小道士給接下。”
“傳令使入了西蜀,隨後便遇上了太子起兵圍山逼反,皇子東皇太一將其挫敗,隨後也坐穩了儲君人選的位置。離開西蜀之後傳令使去了襄陽棠家,毀了襄陽左石兩家的婚事,其後關山海代替穆歸雲護送,數日之後關山海卻死在了大青山的河灘上,而傳令使卻已然成了知命境的大修行者。”
“廣陵王染指藏劍山莊,其私生女葉軒逼得莊主葉離秋的青梅竹馬病死他地,葉離秋養劍十數年,一朝連破知命逍遙,更是入了仙境,最後拉著段先生同歸於盡死在天劫之下,從西蜀之後便跟在傳令使身邊的老頭一手沉浮震懾住了大坪山上的那些宵小,更讓整個江湖都知道了劍神寧逍遙重新出山。”
“這位年輕道人下山後一路走來真當的是驚天地泣鬼神,如今傳令使已然進了太安城,老夫卻不明白了,不知道咱們啟元顯皇帝親口任命的傳令使,到底是武當山上的道士,還是帝沙佛國的沙彌?”
羅先生句句講來的確是以講故事一般的口氣,絲毫聽不出來他半分情緒,完全就是站在一個旁觀者,在說一件跟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情一樣。
羅先生冷靜的過分的口氣,卻聽得木三千背後冷汗陣陣。
“巧了,我講的是傳令使的事情,小木大人也是傳令使,只不過您叫木三千,卻不知道跟木千流是不是同一個人?”
“老先生,莫非您的羅姓,就是羅網的羅?”
能對所有的事情瞭解到這種程度,木三千實在想不出來除了紅衣之前提到的羅網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夠做到。
“哦?小木大人竟然也知道羅網?這倒是讓老夫頗感意外。”
“嘿嘿,老先生您既然心思通明什麼都知道,何必跟我一個小輩開玩笑呢。”
木三千忍著寒意呵呵笑了兩聲,也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確實是在跟你開玩笑,不然你也不可能活著走進太安城。”
老頭見木三千居然就如此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也是沒有料想到,不過念及木三千如此年紀就能一隻腳踏進了知命境界,定然會有其過人之處。
只不過即便是再有天賦的人,若是於啟元王朝基業有害,他也不介意親手除掉。
“還記得我剛開始提到的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麼,這事說來其實也簡單,有實力者,自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縱觀春秋亂戰到大秦的一統六國,再到大秦之後的兩漢,一直到舊唐啟元,執掌天下者無不是當世強者,而現在的啟元,在北疆西蜀之中,最有鯨吞天下的實力跟底氣,這是大勢,但憑一兩個人,是抵擋不了的。”
“因為不覺得你會是一個威脅,所以你才能安然的活著,不知小木大人是否明白。”
“孤掌難鳴,我自然懂這個道理。”
木三千沒覺得這老頭是在威脅恐嚇自己,相反,他反倒覺得這老頭有意想幫自己。
確實,從踏進太安城的那一刻木三千便能感覺得到,太安城表面的繁榮和睦之下殺機遍佈,在皇城的方向更是氣機駭人,若是在太安城裡動了殺人的念頭,恐怕刀都還未抽出來就會被碾壓。更不要說闖進皇城取李顯皇帝的項上人頭了。
只不過木三千並不願意接受他所認為的好意。
“天下大勢也好,怎麼都好,我對威脅誰的皇位基業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只想講道理,欠了錢就得還,做了錯事就得捱打,傷了人命更要拿命來換。”
頓了頓之後木三千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