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奏摺遞上,不知嚇破多少人的膽。卯時早朝一直過了中午再到天色漸黑,殿內光鑑可人的理石地面上近五年來的稅負銀錢記錄堆成了小山一樣,群臣有的跪在旁邊手捧長卷,有的坐在地上字字不遺,但都在心裡叫苦不迭。
到了這會兒已經有五名年老大臣挨受不住,腹中無糧心裡發慌,再給皇帝的震怒驚嚇一番直接昏死在了殿上。
皇帝心煩意亂直接擺擺手叫人拖出去,連過問的心思都沒有。他倒是想要看看,這西蜀究竟還有多少成分是姓東皇!
整整一天下來堆積如山的卷宗材料才理出來不過百之一二,在殿上坐了這麼久皇帝也熬的辛苦,但心裡依舊是怒氣未消。況且此等關乎國家經政要事,容不得他大意馬虎,祖宗好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可不能在他的手上損失分毫,如若不然他有何面目去見東皇的列祖列宗。
“王將!”
天色黑下來內監在殿裡燃起了宮燈,可看著群臣一個個唯唯諾諾不成氣候的模樣皇帝心裡就更加來氣。
“臣在!”
忽然聽見皇帝叫自己王將心頭一驚,當即額頭上就冒出了冷汗。
“近五年的稅負捐收,銀錢動向,半月之內務必都給整理清楚呈上來!孤倒要看看,是誰倚仗著手裡丁點的權利危機謀私殘害社稷!王將,你身為吏部尚書負責監管督促此事,如不能按時呈報,孤拿你試問!”
皇帝心急歸心急,但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句話就能有結果。今兒朝上罕見的發這麼大脾氣也是因為著急所致。身為一國之君,如果手下大臣個個把自己當成傻子一樣愚弄欺騙,那他坐的國君之位豈不是天大的笑話!說罷皇帝一甩龍袖便起身離開,連等群臣告退的意思都沒有。
“臣謹遵聖命!”
聽皇帝說完看著他走下龍椅轉進了內閣,王將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今天總算是結束了。王將想要起身腿腳卻不聽使喚一般,差點摔倒之際幸而範撤過來扶了一把,然後幫著參扶起來。
範撤臉色同樣極為難看。
“不是說都打點妥當了,怎麼南疆洛氏一族這點事居然鬧到了護國公那裡?”
眾臣各自退散王將跟範撤離開大殿後看左右無人才敢小聲說話。
“我也覺得匪夷所思,各地監軍兵曹大小統蔚,就算跟咱們不是一路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當兵的自古都是辛苦活,根本沒啥油水可撈,所以但凡手上有點職權的都不乾淨,這些破事說大不大,可要是給捅了出來,每一個有好下場。我就奇了怪,這護國公的地界咱們一向沒有染指,可怎麼偏偏是他那邊出了事?”
範撤一時間也沒有頭緒。
“總之這事來的突然,必須先知會東宮那邊一聲,幸好皇帝讓我來督管此事,那就還有時間來補救。”
王將輕嘆一聲心裡很快有了計較。
“壯士斷腕求生,當務之急咱們得先把太子跟自己都從這事兒裡摘出去,順著卷宗追查可以查到的那些人,務必堵住口舌,絕不能有任何一個把咱們供出去。”
“我知道了。這就安排人去做。”
範撤跟王將公事多年極有默契,不用王將明說太多範撤就知道他在裡面需要做什麼。
“好,你先去安排,我去趟太子那裡,想必今日之事已經傳到了東宮那裡,太子肯定想要知道詳細的情況。”
“那就分頭行事。”
告了聲辭後兩人便各自離去,宮裡殿前很快就空蕩下來,只留下了看守的禁衛和一地的造冊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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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度支主事朱興心驚膽戰的忙活了一天,時時刻刻都擔心稍有不慎便讓皇帝金口一開就給拖出去咔嚓掉了腦袋。
俗話說的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鬼敲門朱興倒是不怕,但他虧心事的確做了不少啊。初聽護國公家的少爺有本要奏朱興心裡咯噔跳了一下便感覺不好,誰知竟然一語成真,那位滿朝文武十有八九都惹不起的小爺卻把蜀地多年政經的陰暗腐敗一把扯開。這事放在以前任誰捅了出來都不怕,上面自有人兜著頂著,可那個小爺是護國公的兒子啊,這可真是小鬼見閻王,任人宰割了。
皇帝盛怒之下作勢要徹查此事,當場便呵斥戶部尚書為官不力,更下令要翻遍五年戶部卷宗,如此一來朱興更加惶惶。顏尚為官多年是以左右逢源都不得罪著稱,這點可以當做顏尚為人圓滑精明,也可以說是無奈之舉。
戶部統管西蜀全境土地,稅負,人口,權柄極重,蜀皇年邁精力欠佳,近年來更是難以在龐雜繁複的政務中做到面面俱到。明眼人或多或少都在幾位皇子中略有偏向,一來可以跟皇族親近,再則就是為自己日後的仕途前景壓上一票。但戶部的敏感位置就讓顏尚不能有明顯的傾向,所以他的無為而治反倒讓都城時局穩定多年。
上松而下亂。不管東宮還是其他,都不會眼看著嘴邊的一塊肥肉而不作念頭任它壞掉。這麼些年朱興替那些更高權位的大人物沒少做腌臢事情。
若然風雨將至,朱興自認手上沾染無數骯髒勾當的人怎能做到處變不驚毫不慌亂?
一路跌跌撞撞前去府庫差人搬卷宗拿檔案,領了禁衛回宮途中失神之下還撞倒了好幾幢燈盞引得過往內侍宮女駐足偷笑。
到了這種隨時都可能掉腦袋的關頭朱興哪兒還有空關心有沒有人嘲笑自己的醜態,只求多活一時片刻得出機會看那幾位大人如何應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