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看到殷塵走向了自己,一個手刀,落在了他頸上,昏迷前,他看到屋裡那人,靜靜站著,不悲不喜,不怒不滯,他只是安靜站著,身上彷彿藏了半生的寂寥,又彷彿將世間的什麼都不看在眼裡,睥睨著那些渺小的生命。
……
殷逢猛地睜開眼睛,還是尤明許的辦公室,還是一室傾瀉的日光,他卻感覺到腦袋一陣深深地疼痛,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夢中的一幕一幕,是那樣清晰、熟悉,簡直就像有人用刀,刻在他的腦子裡。他坐在原處不動,低低地喘了一陣氣,抬起頭,閉上了眼睛。
那不是夢。
那是記憶。
他想起了在貴州追擊懲罰者時,問過殷塵:“懲罰者組織,是你創立的嗎?”
殷塵當時笑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才答:“是啊。”
不是殷塵。
殷塵或許對人生已經失望,或許遭受了尤蕤雪事件的打擊,從此奉行以惡制惡。他聰明、冷血、熟知人性、善於組織進攻和撤退,他就像是懲罰者們的將領,一把好用的刀。但是從懲罰者們的堅定來看,從他們曾經的居所,那甚至透著歲月靜好的生活方式來看,分明透露出的,是另一個人的偏好和思考。殷塵還做不到這樣。
殷逢之前就感覺到,懲罰者組織隱匿多年,上次殷塵就這麼露面,還宣稱自己是建立者,實在太容易了些。
如果還有一個人,一直藏在殷塵身後呢?
而從夢中的情形看,殷塵和那個人的關係,像搭檔,像同伴,在精神和信念上,甚至是臣服於那個人的。
殷逢心中忽然就升起陣陣寒意。那麼現在殷塵做出的所有舉動,都可能只是那人的授意和試探。
那個人,想要得到什麼?
無法否認的是,經過多次交鋒,懲罰者組織已在殷逢和警察手中,損兵折將、元氣大傷。而且面臨著長期通緝,大勢已去。就這麼下去的話,只會逐漸式微、銷聲匿跡,最終被警察徹底剷除。
但現在,那人和殷塵手裡,顯然還握著最後的力量,能夠殊死一搏。
那個人對於人生與善惡,有著非常牢固、完善的思考,殷逢忽然就想到,那個人,和殷塵應該是不同的,在意的根本不是和他殷逢的輸贏。他一定在圖謀更深的東西。
那麼學徒殺手的出現,是否有別的深層含義和企圖?
這一次的交鋒,會是那人心中最後的盛宴與表達嗎?
殷逢要感謝今日自己那場突如其來的夢,和拾落的記憶片段,至少讓他,察覺到了那個人的存在。
只是,他們在明,對手卻在暗。
殷逢的眉宇變得更深。
那個人,一定是他見過的人。
甚至,有可能在他身邊出現過。
只是,是誰呢?
不知不覺,尤明許就在洗浴城忙到了華燈初上時分。
然而要找出那個隱藏的規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兩家洗浴城所有員工和兩名受害者近期服務過的顧客資料,警方都從他們的電腦系統裡得到。還真讓他們找出十幾個人,是同時認識兩名受害者的員工,或者是曾經找兩名受害者都服務過的客戶畢竟兩家洗浴城隔得不遠,又是同行。
可這些人的年齡、身高、體型以及不在場證明,都被一一排除了。
尤明許其實也早有預感,兇手計劃那麼周全、行事謹慎,如果是同事或者顧客這麼簡單,很容易就會被警察抓到。他不會那麼蠢。
只是要像殷逢說的,把任何可能有關的人,都排查一遍,工程卻更浩大了。於是尤明許在心裡腹誹,殷逢到底是專家,只動動嘴皮子,他們卻要在這裡累死。那些外賣員、維修工、保潔員,你知道誰曾經私下和兩名受害者都打過交道?知道兇手是否潛藏在其中,暗中窺探過受害者?
好在尤明許和她帶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一個一個,觀察揣摩、抽絲剝繭、邏輯盤問,甚至還按照殷逢對那人言行特點的描述,依樣畫葫蘆判定,倒也一個個水落石出,到了這天夜裡,也沒有發現有明顯嫌疑的人。
洗浴城十分配合,出了幾間屋子,供警察們喊人盤問。尤明許剛送走一名不善言辭極其緊張的維修工,這麼累了一整天,只覺得頭暈腦脹,她極其不雅觀地趴在桌上,放空大腦,嘆了口氣。
心想:也不知道殷逢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