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塬抽空反省了一下,反省自己為什麼沒辦法沉迷花叢。得出的結果,和曾經後來的曾國藩戒除女色時採取的方法異曲同工。
簡單來說四個字:事情太多。
想到了,就要用。
知行合一嘛。
於是,既然老朱把吳良和胡惟庸給自己丟了過來,朱塬的選擇就是,讓兩人忙起來,忙到事情足夠多,也就沒心思再管什麼亂七八糟。
這是設在定海縣衙的海事學堂。
時間是六月十六。
吃罷早飯,朱塬就帶著兩人趕了過來,觀看營海司前段時間招聘的吏員在這邊上課,今天負責授課的是劉璉,課程內容是‘力學’,還是朱塬之前講過的與營海相關的各種初級力學知識。
朱塬、吳良和胡惟庸,三人悄悄站在一處窗外旁聽,兩個都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分列兩邊,朱塬則是很沒形象地趴在窗臺上,饒有興致地聽劉璉參照之前自己給出的那些‘ppt’侃侃而談,還夾雜一些他自己的感悟。
照例每節課是一個時辰,朱塬可待不了那麼久,觀看了一會兒,主要是讓身邊兩人有所印象,然後就轉去了課堂附近的一間辦公室。
傳統叫‘公廨’,朱塬堅持‘辦公室’地叫啊叫,不知不覺也改變了很多人。
來到書桉後,朱塬顧自坐下,找出紙筆就開始書寫,一邊示意跟進來的兩人坐下,隨口道:“相關的課程,根本目的其實只有一個,讓人認識海洋。這是來自我最初的一個理念,恐懼源於未知,開拓海洋,最大的障礙,就是人們對海洋知道的太少,為什麼會有風浪,為什麼會有潮汐,為什麼會有漁汛,如此種種,知道的多了,哪怕漂泊遠海,也不會再恐懼無措。”
和自己弟弟一樣同樣一臉大髯的吳良微微點頭。
胡惟庸則是拱手:“下官在金陵就仔細研讀過翰林的《數學基礎》,感悟良多,近幾日在定海,再看翰林其他諸多學問,實在歎為觀止,翰林不愧奇才。”
吳良聽胡惟庸這麼毫不掩飾地對一個小少年拍馬,微微皺眉。
朱塬只是一笑,說道:“這海事學堂每日開一堂課,主要教授近期招募的營海司吏員,其他海軍都督府或地方官吏也可來旁聽。今天帶二位來這裡,算是一個展示。兩位離開時,我會分撥一部分吏員給你們,同時,到了地方,開設學堂,也是二位重點要做的事情。“
說著寫完了一頁紙,朱塬把炭筆放回筆筒,把那頁紙收起來,起身道:“咱們再去看看小學吧,呵,當下說法,叫蒙學。不過,我已經給祖上進言,今後大明的教學體系將分為三個階段,小學、中學和大學。”
兩人跟著出門,內心頗為好奇,朱塬剛剛寫了什麼。
注意到兩人目光,朱塬繼續走著,隨手把那頁紙遞給右手邊的吳良:“看看。”
吳良邊走邊接過展開,另一邊的胡惟庸也好奇湊了過來。
紙上是一些簡單又古怪的名詞和符號。
諸如有用功、無用功、機械效率、摩擦損耗……
朱塬走在前面,解釋道:“剛剛聽劉璉講課時想到的,機械效率,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昨天我們去看過那艘輪船,兩位覺得,不依靠風力的話,相比槳船,它好在哪?“
吳良還在琢磨,胡惟庸看著紙上’機械效率=有用功/(有用功+無用功)‘的公式,他是真的認真研讀過那本《數學基礎》,因此大概明白,想想說道:“翰林,下官若沒猜錯,或應是……這甚麼機械效率,輪船比槳船更高?”
朱塬沒有回頭,只是抬手打了個響指:“回答正確。透過傳動裝置,輪船上的人力直接轉換為槳輪的轉動,從而帶動輪船的前進。相比起來,槳船……二位想象一下,沉重的大櫓通常要數人合力反覆搖動,但只有撥水那一瞬間,才給槳船帶來前行之力,其中大部分力道,其實都浪費掉了。若是給一個大概數字的話,輪船的機械效率能達到70%,但槳船,或許只有30%,這其實就意味著,同樣的人力做同樣的功,輪船能走70裡水路,槳船就只能走30裡。二位,可有感悟?“
吳良若有所思。
胡惟庸再次對著朱塬背影拱手:“翰林所慮,實在我等愚鈍之輩無法想象。”
朱塬搖頭:“要想的,既然到了我們的位置,關係社稷民生,涉及‘治平’二字,容不得我們不多想。比如,將來你們若能透過提高各種相關海捕環節的效率,將一年100萬擔魚獲的產量提升到200萬擔,多出的100萬擔,就足夠再額外養活十多萬人一年時間。這就是咱們的責任。想想看,元室若能做到百姓皆有所養,這天下,還有咱大明的事情嗎?”
胡惟庸亦步亦趨地回到朱塬另一邊,這次卻是道:“翰林此語下官不敢苟同,主公開創大明,此乃奉天承運。”
朱塬笑道:“胡大人太過小心了,剛剛的話,哪怕到祖上面前,我也敢照說。以祖上胸襟,也只會認同。何為天運,天運,不過就是民心,如何得民心,也不過是兩個字,養民。”
胡惟庸也笑著拱手:“翰林所言極是,下官淺薄了。”
“我突然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好了,”朱塬拍了下手:“今晚寫日誌就把這段記下來,送給祖上瞧瞧。”
還在認真琢磨那頁紙的吳良微微搖頭。
沒眼看。
胡惟庸則是羨慕,他可是知道,皇帝陛下專門派了一堆親衛,定期負責與明州這邊的傳信,這份待遇,連正在南征北戰的各路主將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