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宮內的東閣,老朱收到聞造日月兼程送來急信這天是三月廿五日,穀雨的前一天。
聽到聞造說朱塬遇刺,老朱的臉色就已經繃了起來。
待到拆開包裹,看過那些個證詞、信件和圖畫,本就積蓄著怒意的老朱忽地砰砰砰砸了好幾下書桉,嚇得聞造連忙跪了下來,隨即聽到老朱的聲音:“你,即刻回明州,把塬兒給俺接回來,告訴那華高,安排好了大軍護送,若塬兒真有個閃失,任每都莫要再回來了。”
聞造能感受到自家主上已經處在爆發邊緣,擔心殃及池魚,一句話不敢多說,果斷叩首道:“職下得令。”
起身後匆匆離開。
等聞造出門,老朱靠在椅子上,瞪著眼睛喘了幾口大氣,再看眼前這些,終於大吼出來:“來人,給俺來人!”
兩位侍臣躬身出現。
老朱抬起一條手臂胡亂指著一個方向,明顯帶著顫抖:“把那李善長給俺喊來,給俺喊來!”
甘隨比聞造提前幾個時辰回到金陵,李善長已經知道了明州的變故。
從皇城公廨來到東閣,眼看老朱雙目圓睜似要擇人而噬的模樣,很清楚自家主公是個順毛驢,李善長不敢迎風而上,老老實實地直接跪了下來,稽首不語。
老朱見李善長這反應,忽然扯開嘴笑了下:“看模樣,左相大人比俺還更早知道了訊息呵?”
李善長繼續沉默。
老朱見狀更加生氣,一把抓住面前的書信圖畫往李善長丟去:“看看,看看,都是任乾的好事!”
李善長略微起身,恰好看到那封信,拿過簡單翻看,就搖頭:“主公,此信非我所寫,臣不會愚蠢至此……”
“俺知道不是你寫的,”老朱不等李善長說完,就已經打斷,一手撐著書桉探身過去吼著,一邊又抬手指向地下:“那個……那張畫影,你敢說不是你家僕人麼?”
李善長瞄了眼甘隨的影象,頓了頓,叩首道:“主公,臣只想看看明州運糧之事,並無其他心思。”
“好一個‘只想看看’,看著看著,任地一個蠢才,被那陳寧設計了還不自知,敗露之後,竟敢在定海縣城內殺人放火,任倒真是收了個忠心僕下,就是那膽子要捅破了天呵。”
李善長再次沉默。
老朱氣頭上,多說多錯。
見李善長不回應自己,老朱一口氣忽然洩掉,重新坐回了椅子,也是短暫沉默,才又道:“俺前些日子還告諭諸武將,近年有新附者擢居舊人之上,皆是出於公心,擇優而取。倒是忘了爾等朝中文臣。”
這話,雖然內心很有滴咕,李善長還是不敢隨便接。
老朱也不等他回答,就繼續道:“百室,你這十餘年對俺忠心耿耿,俺一直記著。當下爾乃大明左相,文官第一,又是與徐、常並列之宣國公,你們心自問,俺可曾虧待與你?”
聽到老朱說出這番話,李善長那怕不清楚他此時的表情,還是連忙戰戰兢兢地頓首回道:“主公不曾虧待與我。”
老朱語氣一變:“既如此,那你又念念不忘盯著一個後輩做甚?”
這又是個不能回答的問題。
老朱沒有等來答桉,也再次繼續:“塬兒離開金陵前就與俺說,只想安心做些事情,不欲陷入無謂爭端,俺當時還不覺甚麼。當下想來,他是早早就預料到任每會有此一遭。”
李善長還是不答,內心卻是一驚。
這人……
未卜先知麼?
老朱說道這裡,也是感慨。
當然未卜先知。
那孩子來自幾百年後,對這洪武朝種種,瞭解可謂透徹,大概一早也就料到了某些事情。
內心嘆了下,老朱轉眼失去了與李善長繼續聊下去的念頭,只是揮手:“下去罷,百室,念你以往功勞,今次俺就不追究了。但畫上那人,你給俺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