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沉吟不語。
朱塬稍稍等待,說道:“孫兒其實想說的是,因為我這隻‘蝴蝶’出現,事情已經發生改變,越往後,改變只會越來越大,所以,祖宗不必再為《天書》所載之事擔憂。”
老朱隨意落下一顆棋子,面露思索,片刻後忽又抬起頭盯著朱塬:“劉基本該八月辭官,卻是正月就辭了。”
朱塬一時不解:“嗯?”
老朱道:“參照劉基,這歷史變是變了,只是這將來,或可變得更好,卻也能變得更壞,對麼?”
朱塬微微張嘴,沒想到老朱會這麼敏銳。
他之前都沒想到這點。
面對老朱又逐漸沉下的表情,朱塬斟酌了下,示意麵前棋盤,說道:“祖宗,就如這下棋,初學之人定然懵懂,但學過一段時間,再有古人棋譜做參考,必會越下越好。祖宗當下……因我之故,等於已經下過了一局棋,還擁有之後六百年古今中外各國發展之歷史當‘棋譜’參考,因此,這新開的一局,必是能下得更好的。”
朱塬這番比喻讓老朱生出幾分豁然,微微點頭。
只是,想到另一件事,老朱很快又表情黯然,頓了頓,到底開口道:“皇后……還有標兒……”
朱塬明白老朱想問什麼,輕聲道:“娘娘得了什麼病,乃深宮之事,史無所載。太子殿下是巡視陝西之後,一路勞頓,又惹了風寒。”
老朱在《天書》上就已知道太子薨歿的原因,至於馬氏,朱塬的回答也在他預料之中。
片刻不語之後,老朱終於試探道:“有法子麼?”
朱塬想也不想就點頭道:“有,孫兒今早就和戴太醫聊過一些後世醫學之事。祖宗可還記得孫兒當初提過的基因之學?”
老朱面露希望,嗯了一聲。
朱塬道:“根據基因構造,咱人的壽命極限大概在百歲左右。後世醫學發展,雖還沒能突破這一極限,但哪怕一般人,活七八十歲都沒問題,孫兒來之前,咱國人的平均壽命就已達到了七十七歲。至於更上層之人,活過九十歲稀疏平常,百歲也並不少見。”
老朱聽朱塬說完,這些日子壓在心中的兩塊石頭終於落下,迫不及待追問道:“要如何做?”
朱塬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長揖道:“祖宗,孫兒說之前,想要先求祖宗一事?”
老朱有些急,不耐道:“莫要多禮了,坐下說,甚麼事俺都答應。”
朱塬卻沒坐下,而是道:“孫兒讀史,經常見祖宗因太醫治不好病而動輒殺戮。民間有俗語說‘醫者父母心’,醫者就如父母一樣,父母都盼著兒女好,這醫者,本性也定是希望能治好病人。更何況還是咱皇家,醫者更不敢不用命。只是,人力終有窮時。若一次治不好,祖宗就要殺人,必會讓醫者對皇家避之不及,甚至讓人不敢學醫。哪怕祖宗能夠強令,也只會讓醫者戰戰兢兢,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法盡力施展。前世,史書所載,娘娘到了最後時刻,堅持不肯再讓太醫問診,也不肯服藥,因為怕自己身後,祖宗再罪責醫者。還有,前世太子病症……孫兒之前也是風寒,幾乎沒了,都給治了回來。所以,孫兒求祖宗以後……除非有明顯過錯,否則,千萬莫要動輒殺戮醫者,這隻會適得其反。”
老朱聽朱塬說完,沒有動怒,而是再次沉默。
朱塬說得很明白。
另一世……娘子,還有標兒,竟可能是因自己殺醫生殺得太多,才造成了那結局。
這麼呆怔了好一會兒,老朱終於回過神,看向朱塬,莫名透著些疲憊地說道:“過來坐罷,俺回去就立個規矩,當成祖制,以後絕不隨意牽連醫者。”
朱塬再次躬身一禮,回到桌邊坐好。
老朱急迫道:“都應了你了,趕緊說說,如何做?”
朱塬道:“祖宗,這不能急,孫兒所在年代的新式醫學,發展百年,才有……”
朱塬還沒說完,老朱已經瞪著眼睛提高聲調:“百年?!”
朱塬被嚇了一跳,連忙壓了壓手:“祖宗別急,聽我慢慢說。”
老朱依舊瞪著眼。
別說百年,自家娘子……最多可就只能等十五年!
朱塬見老朱一副隨時要暴起傷人的模樣,連忙加快語速道:“祖宗,孫兒打個比方,從金陵去上都,若是完全不知方向路途之人,還只能步行,或許兜兜轉轉之下,走一年都到不了。相反,若是準確知道方向道路,還有快馬可用者,十天就可抵達。後世醫學之所以發展百年才有人均超過七十之壽命,那是因前人不知方向,只能摸索。當下,孫兒知道準確‘方向’,祖宗又可提供‘快馬’,因此,只需十年,或就能有所建樹。而且,不止醫學,孫兒所知其他很多學問,只要祖宗支援,後世同樣需要百年的程序,咱們都可大大縮短。”
老朱表情這才緩和下來。
還點點頭,看著朱塬稱讚道:“你這總能把深奧道理往淺顯裡講的本事,倒是很適合當個西席先生。”
朱塬配合笑了下。
這誇獎……
至少放鬆下來,沒捱打不是?
端起手邊茶水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朱塬才接著道:“再有,祖宗,後世一些延年益壽的日常之事,不需太深的新式醫學也能做。俗話說‘病從口入’,又有說‘積勞成疾’,只要養成良好的日常生活飲食習慣,人就不會輕易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