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本該是喜事,當孃的卻哭了足足半頓晚飯。
安夫人一邊拉著安晴說這說那,一邊不停拿手抹眼淚,一頓飯下來幾乎沒動幾次筷子,白白可惜了女兒親手做的一頓晚飯。
安廣茂不善言辭,胡不喜和趙無安也顧忌於關係不敢貿然出言。安晴怔怔聽著,時不時接上一句,都是三言兩語。
燭火闌珊,滿盈婦人的嘮叨話語。
“娘不是擔心你去走天下,我們安家的兒女,從來沒有呆在家裡一輩子的規矩。”
“娘是擔心你一個姑娘家,又不會武藝,到時候受欺負。從小就是個急性子,再怎麼都改不了。以後可要記住,不該著急的時候別瞎著急,學學你爹。”
“行走江湖總得有一技之長傍身,你這副模樣,為孃的怎麼放心讓你出去啊。”
安晴嚶嚀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回來了好。乖晴兒,你記住了,不管走到哪裡,都比不上家裡好。在外面受欺負了,第一個先回家裡來。為娘老了,打罵不動了,讓你爹領著衙門裡那些小捕頭去。他們都跟你差不多年歲,你受了欺負,娘一定讓幫你欺負回去。他們要是還不回去,我鐵定饒不了你爹。”
低頭猛扒拉飯安廣茂聽了這話,抬起頭來,笑著點頭稱是。
安晴趕緊低下頭去,飛快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胡不喜在飯桌上幾人之間看來看去,後背忽然一涼,又被鵲踏枝拍打了下。
他扭過頭去,見趙無安不動聲色,一口一口默默吃著飯。
“趙居士吃菜。”安廣茂道。
趙無安淡淡笑道:“嗯,多謝。”復又低頭扒飯。
婦人仍撫著心口,絮絮叨叨。自始至終,沒有去看那個未來的女婿一眼。
安晴垂睫聽著,每隔一會,就低下頭去,暗自抹著眼淚。
滿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入口卻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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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飯畢,趙無安幫安晴收拾了碗筷拿去後院清洗,胡不喜也屁顛屁顛跟了過去,留下安廣茂拉著妻子,二人坐在院中說些體己話。
清笛鄉不比汴梁,一入夜便幾乎看不見四下燈火,只有天際星光尚能作半點燈盞。
趙無安與安晴並肩蹲著,默默洗著碗。二人都不說話。
趙無安埋著頭,認真以熱水抹去手中瓷盞上的油斑,忽然聽見旁邊的安晴吸了一下鼻子。
他怔愣了一會,沒有作聲,繼續埋頭清理手中的器具。安晴吸鼻子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趙無安抬起眼睛,看不見安晴的臉。
她深深埋著頭,幾乎貼到了泡著碗筷的盆裡,纖細的雙肩不住顫抖著,吸氣的聲音也逐漸變成了抽泣。
趙無安放下手裡的瓷盞,想去拍拍她的肩膀,卻意識到自己手上滿是水漬。
胡不喜看準時機,一個健步趕上去,把一塊乾淨的布遞到了趙無安手裡。
趙無安愣了愣,神色複雜地瞥了胡不喜一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嗨呀,老大遇到麻煩,我老 胡怎麼能視而不見!”胡不喜說得正義凜然。
趙無安沒奈何,藉著布擦乾淨了手,而後走到安晴身邊,抬起手想碰一碰她,卻沒曾想,安晴輕輕往旁邊一挪,躲開了趙無安。
趙無安怔了怔,不知如何是好。
安晴吸了下鼻子,哽咽道:“我沒事。”
“……可你在哭。”趙無安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