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府內宅,一箇中年美婦正在撥動著琴絃,纖纖素手疾風亂雨,竟如銅錘一般,把心都敲碎掉,再密密地用金絲網抽緊在一起。忽而快,忽而慢;忽而強,忽而弱,樂聲清越,碎金裂帛,在屋內肆意蔓延。
李千里站在她的身後,沉浸在其中,像是進到了另一個清明世界,密佈汗水的臉龐,漸漸放出光彩來。
他順著琴音流淌的方向,聽出了悲壯渾厚,氣勢不凡,古樸悠揚,彷彿看到千軍萬馬聲嘶力竭的吶喊和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殘劍獨舞,以命相搏,不一樣的成敗,卻同一樣的英勇。
想到目前的處境,李千里只覺滿心都是千古鬱氣。琵琶崢嶸,只激盪在這小屋內,出了窗去,便淹沒在委曲求全中。
曲終人未散,滿屋的繞樑餘音仍在兩個雕塑般人兒頭頂流連。
婦人名叫慕容真,北燕皇族之後,為李千里流放嶺南時所娶。她約莫三十六七歲左右年紀,尖尖的臉蛋,雙眉修長,相貌甚美。身穿淡綠綢衫,端莊高貴,文靜優雅。
慕容真轉過身來,凝視著李千里。
自從夫君接旨擔任這嶺南討擊使,慕容真就沒有睡好過覺。李千里雖然出身於皇族,但對朝堂兇險認知尚淺,看似一場簡單的平叛,事實上是很多勢力的一場角力,一個不小心便會成為其中的犧牲品。
果不其然,到達潘州之後,平叛之事進行的很不順利,這讓慕容真更加憂心忡忡。
良久,她關切的問道:“夫君,還沒商議出結果嗎?”
李千里苦笑著搖頭:“萬國俊只會搞陰謀詭計,和他商議能有什麼結果?”
慕容真做了噤聲的動作,小聲道:“我勸過你多少次了,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小心隔牆有耳,禍從口出!”
李千里訕訕道:“夫人說的是!”
兩人沉默不語。
李千里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突然洋溢位一絲笑意:“夫人,你猜我剛才見到誰了?”
“誰?”
“恩師的嫡孫,他叫盧小閒!”
“恩師?”慕容真目光一閃,“可是你常提起的盧尚書?”
“正是!”
“你一直在帥府,連門都沒有出,怎麼會見到這個盧小閒的?”慕容真覺得很奇怪。
“哦!”李千里解釋道,“是他持拜貼專程來拜見我的!”
“專程拜見?”慕容真感覺此事有些蹊蹺,追問道:“你給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李千里說完,慕容真開始沉思起來。
李千里知道,自己的夫人天性敏感,看人眼光很準,從未走過眼。即使是素未謀面之人,也能從旁人敘述的言談舉止中,很短的時間裡看清一個人。
見慕容真如此模樣,他也不敢打擾,只是靜靜的瞅著她。
過了好一會,慕容真這才對李千里說:“夫君,既然他就住在帥府裡,等有機會我見見他,再做定論!”
慕容真對一個人如此慎重,的確少見,李千里有些擔憂的問:“夫人是懷疑他有問題?”
“這個不好說,只能見到他後再說!”
“有這個必要嗎?”李千里小聲嘀咕著。
“夫君,現在這種形勢之下,小心無大錯!”慕容真勸慰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不會讓他難堪的!”
“那好吧!”
……
從討擊使帥府出來,盧小閒來到了潘州驛館。這裡原來住著萬國俊,現在馮君衡住在這裡,他們等於是換了個住處。
盧小閒來到馮曼的房間,馮曼瞅著他不由皺起了眉頭:“你的傷還沒好,就到處亂跑!”
盧小閒笑著道:“有你這樣關心我,我寧願天天都受傷!”
“呸呸呸!不準說這麼晦氣的話!”馮曼惱怒道。
盧小閒那天的表現,徹底征服了馮曼,她一見盧小閒就會提及此事,說到興起,口水四濺,不小心濺到了盧小閒的臉上。
盧小閒本能地用手擦去。
馮曼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是故意裝作很生氣:“幹嘛?嫌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