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閒幾次三番表明自己的心意,楊思也不再隱瞞,向盧小閒道出了實情。
原來,萬國俊向武則天告發,說嶺南的流放人員謀反,潘州刺史馮君衡和別駕談如意包庇流人,並主動要求前往處理此事。
這些年來,朝廷犯罪的皇室和官員家人親族,被流放在嶺南的約有數萬人。為了防止這些人造反,武則天准奏派萬國俊作為監察御史前往潘州。
嶺南談氏源自上古,周武王建立周朝後,追念先聖先王的功德,封殷帝乙長子微子啟於宋為談國,又名為郯國,傳國三十六代至談君,被楚國滅亡,子孫以國為姓。秦漢後期,談姓家族遷往嶺南,成為當地土著。
嶺南馮氏先祖馮業,是北燕昭成帝馮弘的皇子。北燕被北魏所滅,馮業授父命,帶領皇親國戚與近衛親兵三百人渡海,投奔了南方的劉宋王朝,被封在嶺南。傳了四代人到馮寶,馮寶與嶺南冼氏聯姻,百年生聚,逐漸開枝散葉,由當年南渡的三百人,一躍發展為嶺南的第一望族。
萬國俊的舉報,畢竟沒有真憑實據,馮談兩家在嶺南勢力較大,武則天不得不慎重對待。在派出萬國俊的同時,她又秘密派內侍省給事太監楊思,帶領手下前往潘州,暗中監視瞭解馮談兩家情況,並隨時上報動向。
萬國俊,武則天,楊思,馮君衡和談如意,形成了一個複雜的關係圈。
聽了楊思的介紹,盧小閒突然覺得,有時候不從是非善惡角度去看待事物,而從親疏關係和利害關係中去思考,或許才能看到更真實的歷史。
他瞅著楊思道:“楊兄的意思是說,馮談兩家是否有謀反之心,陛下最終如何決斷,全在你一念當中?”
楊思點點頭:“也不盡然,不過我會如實向陛下稟報的。如果他們兩家真的謀反,那是罪有應得。若他們是被冤枉的,那可是成百上千口人的死活呀,我不能不慎重!”
看得出來,楊思算是個有良心的太監。
楊思語氣有些沉重道:“我們楊家,當年也是嶺南的名門,雖比不上馮談兩家,可也吃喝不愁。十年前,楊家因人誣告而獲罪,百十口子人被殺頭的殺頭,被流放的流放,轉眼間家族便風消雲散了。我做了太監,才得以僥倖活下命來,現在想想都跟噩夢一般。如今,馮談兩家說不定又要步入楊家後塵,我當然要慎之又慎!”
盧小閒目光忽閃道:“楊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盧兄弟儘管講來!”
“如果我沒猜錯,馮談兩家死定了!”
“此話怎講?”楊思心中一緊。
“從太宗皇帝開始,朝廷就一直想削弱嶺南馮談兩大家族的勢力,聖神皇帝當然也不例外。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可能會放過,不然她就不會派萬國俊前來了!既然陛下心裡都有了定論,楊兄你又能做什麼呢?”
楊思不語,顯然盧小閒所說的,他早就想到了。
盧小閒又說:“萬國俊是出了名的酷吏,誣告這種事情對他來說輕車熟路。無論馮談兩家是否有罪,他都可以信手拈來,羅織一系列的罪名。由他辦理此事,馮談兩家和砧板上的肉又有什麼區別?”
謝雲軒在一旁覺得納悶,盧小閒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分析事情卻井井有條,讓人無法反駁,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
“最讓人憂心的是,在生死抉擇面前,馮談兩家根本沒有唇亡齒寒的危機,而是僅考慮眼前利益,互相傾軋。殊不知,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這樣下去只能被萬國俊所利用,必然是死路一條!”
楊思深深吐了一口氣:“你說的都是事實,不管怎麼樣,我要盡我的職責,至少要做到問心無愧,至於最終結果如何,那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
“你有這樣的想法,也著實不易了!”盧小閒拍了拍楊思的肩,“楊兄,你只管說,需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