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起。
距離烏盤城三十里外的官道兩側,竹林沙沙作響。
一線白馬在夜色中疾馳而過,馬蹄聲急,踩碎了官道上雨水堆積成的“鏡面”。
“羅叔叔,咱們就這樣放過那傢伙了?”跟在羅相武身後的年輕甲士一臉不忿的問道。
前方沉眸趕路的羅相武聞言回頭看了那年輕人一眼,又轉過了頭,耐著性子言道:“那傢伙?”
“再倒退二十年,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燕庭雙璧。”
年輕人一臉不屑:“那又如何?魏守跟朝廷作對,一路被貶職,生生從一個郡守做到了知縣,那可是整個大燕的笑柄。既然呂觀山想歩魏守的後塵,大人何不將他拿了,咱們也好早日回京。”
看著前方長路的羅相武這一次沒有回頭,身後的年輕人自然也就無法看清此刻他眉宇間浮動的煞氣。
這個年輕人叫做金關燕,而金家是大燕朝僅次於皇族的大門閥,金關燕的父親是羅相武的頂頭上司,若非有這層關係在,以羅相武的性子,豈會由著一個下屬接二連三的質疑他的決定。
“魏守夫妻二人當年得罪了朝廷,都死在了烏盤城,那為什麼不斬草除根連那個孩子一併殺了?”羅相武再言道,金關燕雖然只是金家的旁系,但在這門閥林立的大燕,很多事情都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哪怕羅相武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有金家大山靠著,二十一歲才堪堪摸到第一境門檻的紈絝子弟,但他還是得耐著性子與他分說其中緣由。
“一個傻子,殺與不殺有何區別。”但金關燕卻不賣賬,撇了撇嘴,傲慢回應。
“朝廷要殺的人,莫說是一個傻子,就是已經埋入地裡的白骨,也得挖出來再割上幾刀放回去。那傻子還活著,是因為有人不想他死,那個人是誰呢?誰又有這麼大的能耐,且又願意去幫著這早已失勢燕庭雙璧呢?”羅相武悶聲說道,顯然已在極力壓抑自己心頭的某些情緒,只可惜金關燕並沒有去揣度對方心思的覺悟。
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去細想此問身上去了,好在這金關燕雖然紈絝,但還不算傻。很快他眼前一亮,一拍腦門說道:“你是說州牧大人?”
但迎接他的卻並不是羅相武的讚許,而是……
“籲!”羅相武忽的拉住了馬韁,疾馳的駿馬應聲停下。跟在身後的金關燕反應不及,慌忙間雖拉住了韁繩,但戰馬吃痛下連連搖晃馬頭,弄得金關燕暈頭轉向,險些栽下馬背。
“你做什麼!”狼狽坐直身子的金關燕第一時間便看向羅相武,怒聲問道。
羅相武拉著韁繩,並不理會暴躁的金關燕,而是沉著眉頭看著前方。
夜風吹來了烏雲,蓋住了天上的星光,夜色更暗了幾分。
順著筆直的官道望去,前方路的盡頭,一道人影幾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蒼羽衛辦事!擋道者死!”羅相武的一隻手從韁繩上移開,緩緩的放在了腰間挎刀的刀柄上。他盯著前方那身影,眉頭越皺越深。
長龍一般鋪開的筆直官道上,一片靜默,那人影一動不動,那竹林依舊沙沙作響。
金關燕也在這時回過了神來,他不屑的看了羅相武一眼,暗罵這姓羅的著實太過膽小怕事了一些,難怪以他破開了兩道神門的修為卻依然只坐到七品總旗的位置。他輕拍了一下馬背,胯下的駿馬便應聲上前,來到了羅相武的身側:“哼!敢擋蒼羽衛的道,殺了便是。”
羅相武側眸看了一眼這大有要越俎代庖之勢的金關燕,微微思量,這才言道:“結陣!”
咵!
一道利落的金屬碰撞之音炸開,二十餘匹連成一線的白馬分開,在短短數息的時間裡,羅相武二人身後一字排開。他們手上的弓弩架起,利箭上弦。
以金關燕看來,此舉著實太過小題大做了一些,但礙於羅相武此刻臉上那濃郁的陰翳之色,他還是很識相的將到了嘴邊的話的嚥了回去。
“閣下還有十息時間可以自行離去!”羅相武厲聲言道,目光陰寒,死死的盯著前方的身影。
他可沒有金關燕那般樂觀。
古人有云,無知者方可無畏。好歹也在官場上沉浮了這麼多年,羅相武一眼便看出了眼前之人是衝著他們來的。而放眼大燕朝,敢找蒼羽衛麻煩的無非兩種人,要麼是如金關燕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要麼就是敢把整個大燕朝都不放在眼裡的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