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將抿了幾口的酒碗放回食床上,湊過去撥弄那個葫蘆狀的青銅器。它實際上是兩件青銅器疊在一起,由一甑一釜組成,兩者以子母口對接。上頭的甑上有一根細管,下邊釜上則有一根粗管。
“把酒加進下邊的釜裡,然後放在火上蒸,升騰的酒氣遇冷凝結,就會從甑壁的小管上排出來,一滴滴匯聚在一起。”他很快就推測出了此物的原理。
“不錯。”黃巢表示認可:“一點也不復雜,造出這種東西,並不用什麼高深技術。”
朱溫悠悠道:“如果有人喜歡喝這種東西,那只有一個原因——人性好鬥。”
黃巢笑道:“但是鬥這種烈酒,一定很容易分出勝負,讓人失了面子。還有可能喝死人。”
朱溫贊同道:“如果李白、杜甫他們鬥詩時喝的是這種烈酒,恐怕活不過三十歲。”
孟楷這才一拍腦瓜子:“我明白哩!難怪這東西會失傳。”
段紅煙嬌笑道:“漢代之後,文教越盛,文士的話語權也越來越大。文人們本來酒量好的不多,卻又極愛面子。”
朱溫明白,黃巢固然是個對新知充滿興趣的人,但召他們三人前來,絕不是僅為了品這種並不好喝的烈酒。
義軍的活動需要錢來維持,劫掠府庫和富戶並不是唯一的獲利手段。
實際上,黃巢麾下還有一批人隱藏在暗處,隱瞞了真實身份,透過經商為草軍提供財源。
段紅煙道:“既然漢代這種酒很可能盛行過,便該有令其重新盛行的法子。”
黃巢露出嘉許之色:“紅煙你有什麼主意?”
段紅煙道:“徒兒以為,北方邊關之地,冬天天氣寒冷,邊軍們應當很喜歡更加濃醇的烈酒。聽說,北方的回鶻人,也會從大食國購買燒酒。”
朱溫有些吃驚。北方胡人會買大食國的烈酒,這個情報他自己都不知道。
小師妹的見識,很多時候實在不像獵戶家的女兒。
“很好的意見。”黃巢摸了摸下頜上的短鬚:“但還不太夠。大唐的邊關,有大片在割據自雄的河朔三鎮手裡,在那邊開展生意,可不容易。”
段紅煙嘆了口氣:“剩下的部分,人口也不多。守邊的戰士們,也沒太多錢買酒。”
她相當乖覺地指出了自己意見的缺陷。
而後卻是笑靨如花,把玉白的手掌壓在朱溫肩頭:“小師弟,你是咱們的智囊,不如你來想個法子吧。”
朱溫怔了怔,老實道:“我也沒有辦法。”
“還指望你呢,怎生這麼沒用!”段紅煙對他翻了個白眼。
“可能過幾天就有了。”朱溫道:“我想主意,有時候會很慢。”
這是實話,朱溫識破齊克讓的三重斫營策,並給出破解之法,也花了很多天。
“為了讓你快點想出來,要不立個軍令狀?”段紅煙抬高聲音道:“三日間還沒有奇謀妙策,就把你在三軍之前脫了衣服打板子!”
“都不是小孩子了,別跟涼玉開這般頑劣玩笑。”黃巢肅容道。
段紅煙輕輕“呀”了一聲,吐了吐舌,不再說話。
朱溫當然知道師妹沒有惡意,只是直率可愛。不過老師讓她打住,朱溫也覺得甚好。
“點子的事情,不用太急。”黃巢溫言道:“造酒的事情,盈利也不在一時半會兒。”
“然而最近有件事情,需一個利落的人來辦。你可願往?”
離開大軍出去辦事,並不奇怪。此前朱溫入夥時,便發覺孟楷和段紅煙當時都不在軍中。
而自己至今尚未出去過一次。
所以朱溫當然沒有推辭的理由。
“在哪?”朱溫簡短問道。
“平盧。”
“與宋威老賊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