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陳安國並沒有進入武榮,但很快,他就為了這個決定而後悔莫及。
身為久戰宿將,面對武榮城的內亂與那兀納的開城,陳安國表現的極為謹慎,僅僅派出兩隊步卒,在那兀納的配合下接手了北門城防,之後,無論如何邀請,他都不肯再前進一步,堅決要等到天亮之後,再作主張,不僅如此,他還重新安排了營地的防禦,以比之前更警惕的態度,注視著黑夜下的武榮城,直到天亮。
然後……他就看到了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人。
擒殺賽甫丁與阿迷裡丁後,那兀納開城投降的物件,並非只有陳安國一人。而與陳安國不同,在收到武榮城中傳來的資訊後,韓沙連夜入城,自那兀納手中接收府庫圖籍,點檢人員,安排諸般事宜,至天明,陳安國欲再率軍入城時,卻愕然發現,自城門處滿面春風迎將出來的,居然是韓沙本人。
一番噓寒問曖之後,韓沙明確告訴陳安國,城中如今已完全恢復秩序,自賽甫丁以降,作亂人等,共一千四百四十人,已全數死在昨夜動亂當中,另外還有一千多人的死傷,都已經安排收殮燒埋。
“一來,這原是陳將軍所部軍馬連戰皆捷打出來的結果,二來,那兀納尚是戴罪之身,自是絕不能讓他居功的。”
這樣的說著,韓沙將這些人頭全部推給了陳安國,並表示自己會以太守的身份起草報告,確認這些全部都是陳安國所部的軍功。
但同時,他也明確告訴陳安國,如今城中已然安靖,無需再放大軍入內,陳安國自領近衛入城自然無礙,但若全軍入城,卻不免驚動百姓,那時反而不美。
“原本城外亦思巴奚軍的駐處也已經收拾停當,陳將軍不妨安排副將統領,便去駐紮,你我且先入城,討論種種善後事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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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徒就是賭徒,袋中空空的時候,敢於行險,但滿囊金銀的時候,便轉保守。”
“這也是人之常情罷。”
坐在茶館二樓,張元空與張元和一邊談論,一邊打量這座城市。
“浦壽庚非常人也,而韓大人,也不是一般人啊!”
“確實,這份子果決……真不象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啊!”
只有三張兄弟自己知道,那兀納的反正,並非突然起義,而是由浦壽庚策劃後,經由三張兄弟,用極秘密的方式告知了韓沙,反覆商議、溝通,才有了今天這令所有人都目瞠口呆的結果。
“這樣的結果,也算是雙贏吧。”
從目前聽到的訊息來說,浦壽庚仍然保持了極強的冷靜與自制,那兀納自列十條死罪,並跪請撤消亦思巴奚軍的編制,自然,這些都被韓沙拒絕了。
“仔細想來,這也是理所應當。”
自進入武榮地區以來,陳安國表現的太過跋扈,更不要說他還和王德不同,在武榮地區有著整個家族的支援。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長汀翼軍在戰後移鎮武榮這是很大可能發生的事情,韓沙的施展空間,怕會比亦思巴奚兵變之前更小。
“我想,浦壽庚應該早就在作這個打算,但最終作出這樣的決定,應該還是在陳將軍執殺林得隆之後。”
無論與浦壽庚之間有怎樣的心結與矛盾,韓沙都首先是一名稱職的地方守官,保持平衡,於中用事,在他,是本能一樣的東西。幾乎在浦壽庚和他一接觸,他便立刻意識到了在武榮地區再保留一支武裝部隊的重要性。
“若依韓大人的想法,最終應該還是要徹底裁撤掉亦思巴奚軍,但這卻有前提,那就是必須讓陳將軍離開,由其它在本地沒有根基的將領來衛護這裡。”
目前聽到的資訊,指亦思巴奚軍會被大幅削減,將總人數壓縮到一千以下,作用也只限於供衛港區,和周邊的幾處要道,原本的絕大多數防區,都將在近日內移交給長汀翼軍。
“不交出來也沒辦法吧,那兀納的直屬部隊本來就是三人中最少的,再加上近日的征戰,再加上昨天晚上的火併……說是給他一千人,他現在能收拾出五六百人就算不錯了吧?”
“那你可錯了,元津。”
張元和表示說,自己雖然沒去城外的軍營裡看,但有件事,自己還是很有把握。
“港區那邊的軍營裡面,現在總得有兩三千號夫子,而這些夫子,一多半都是上過陣,見過血的,你信不信?”
“二師兄,你是說?”
不敢置信,張元津看向張元空,卻見他也是默默點頭。
“一千多個人頭……也虧他們連夜間就能安排妥當啊。”
辦理交接的時候,張元空也在現場,放在最上面的兩顆人頭毫無疑問屬於賽甫丁和阿迷裡丁,而之後的安童、博拜這些腦袋也毫無疑問,但再接下來的……
“至少,那個在咱們窗戶外邊喊了好多天古神將至的傢伙,我還是認得的。”
殺良冒功,這自大夏以首級計功以來便一直在軍中發生,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張元空認為,這次卻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