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寰交界,異元神域。
異元神之女武乙巽率領八萬餘名大縱州臣密密麻麻地跪在異元神域的迎賓廣場上,等候梵天遺聖的到來。
白袍羅玄沿著天階一步步走上廣場,行至武乙巽身前,向跪地的女子緩緩遞下一隻流光剔透的異元瓶。
武乙巽仰頭看向羅玄,天邊的光把他的輪廓映照得模糊又高渺。
八年了,當年十二成二十,青蔥年華的姑娘眼望著彷彿永駐不惑之年的羅玄,一身妙曼忽地僵硬成了石川,她好久不去接瓶,反而低頭呢喃道:
“玄叔,別來無恙。。。。”
“武姑娘,異元令已在淨宇慈航中修復完畢,可惜八年前羅某身形俱滅,未能保住令父一脈神魄,如今,便令這法器物歸原主罷。”
羅玄緩聲道,武乙巽卻連連搖頭:“不,玄叔,我駕馭不了異元令!父瞾自幼不准我修煉神蹟,是以這些年來我只識得一些仙門皮毛。瞾父上古有規,他將鎮境神器異元令傳授給誰,誰便是異元神座與大縱天州的新主人。如今玄叔手握異元令,您便是堂堂正正的異元天神,大縱之主!”
羅玄放下異元令,轉身便走,武乙巽抬頭一愕,猛地撲上去抱住他腿腳:
“玄叔!我爹將大縱天州託付於你,你怎可一走了之?這八年來我每一日都在等著你們回來,如今你回來了,我爹卻永遠不在了,你怎忍心再次丟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遺棄?”
羅玄身形一頓,側身看她,少女雙膝撲地,淚流滿面的模樣瞬間撥痛了他心中那根隱晦的哀弦。
武乙巽見他心生惻隱,胸中剛起竊喜,不料羅玄雙袖一開,軒然沖天走遠,一襲靖宇白袍嘩地消失在大縱天際。
武乙巽頹然跪坐在地,失魂落魄的臉蛋上掛滿了淚水,縱然她效仿聶小鳳若此,依舊無法留下羅玄半分眷顧?
金旗仙完顏旻從一列旗仙中率先立起,眯目遠眺羅玄離開。一眾跪地神臣紛紛面面相覷——少主武乙巽只得仙修,年資尚幼,根本無法繼承大統,加之上次異元神域被厲佛圍攻之後便一蹶不振,沒有了天水焰之源,被厲佛破壞的五行天燧剎之護體便無法重啟,致使這八年來整片天州一直處於手無寸鐵的零防禦狀態,時刻面臨來自上下八界、尤其梵天的再次攻擊。
此次羅玄歸來,本是天州崛起的萬古良機,一來他深得帝佛慈航的真傳,可庇佑天州免去不斷的佛界刑罰,二來他被異元神鈥尊親手託付了異元令,正是繼承異元神域和鈥尊神座的最佳人選,不料他竟撒手不顧,如此,大縱天州便真正陷入了內憂外患、朝不保夕的堪危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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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哀牢山。
藍天之上徐徐墜下一瀾白電,羅玄孤身立在群山之巔,俯瞰出神。
人間正值春末夏首,鴨綠江依然清澈得刺眼,哀牢山仍舊一碧萬頃。奇的是,座落於山頂上的昔日哀牢舊庭早已在十餘年前便被自己的掌力毀於一旦,如今舊庭外的圍牆卻又砌了起來,庭院上下也被七七八八栽種了新樹,顯然,有人在這些年間不斷上山來翻修、打理他的舊居。
羅玄佇立長空,雙目微闔,淨白的眉宇間忽隱忽現地閃動出一鐏卍字佛輪。一剎那,古今以來發生在此地的點點滴滴,盡悉收入他思想中。
原來如此,是被聶小鳳當年的涅槃神蹟送回人間的陳天相,一直不忘與自己在人間與冥世的兩度師恩,八年間不斷上山來增修補葺,努力重建著曾經的哀牢山莊。
羅玄睜開雙眼,額間的天佛之光亦旋即散去,他降下當年聆聽聶小鳳迎風奏笛的那條山澗溪流旁,選擇駐足於同一塊聽笛的山丘。眼前,空空如也的昔日舊巖上頓時映現出了聶小鳳背對著他吹奏“千少一”的窈窕身影。
隨著笛聲飄揚,滲入哀牢山澗的一草一木,羅玄的目光迅速迷離開去。利用佛瞾之能反覆回放、品念與她的昔日舊憶,便是八年來羅玄在淨宇慈航上唯一的紅塵慰藉。
這八年間,他早在慈航內盡得帝佛如來的恆世真傳,修得了天佛之身。然而帝佛之願卻希望他斷絕塵緣,永留慈航,日夜守護九大天地。他難以甘心,終在宙劫空亡圍攻聶小鳳時搏命一擊,破航而出,卻也因此毀去了慈航,致使其四分五裂地漂流在寰宇之間。
慈航一毀,無人可證他身具梵天修為,他便堂而皇之地隱去了眉心佛跡,前往九大界坤追逐他丟失的塵緣,並誤導神皇辛天權以為他修行未滿,迫其將聶小鳳許給自己。
他所為一切,只為將自己的妻子重新攬入懷中。如今他在淨宇慈航內獲得佛瞾特赦,賜歸了永恆的人間形貌,並得以修習開天闢地至今的所有佛瞾梵學,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終可不再依賴繪蒼訣的偽裝,出現在聶小鳳面前。
如今他終有勇氣讓她知道,當年為她追入冥泉的是他,與她重返人間的是他,陪她認祖歸瞾的是他,攜她暢遊神山神海、天地無極,隨她宏殿對拜,合巹永恆的那個人,是他,一直是他,羅玄。
上空風聲忽抖,羅玄眉目微抬,卻未轉身。金旗仙完顏旻從天而降,穩穩落在他身後。
見羅玄拂袖欲走,完顏旻高聲喝道:“站住!”
羅玄臉廓微偏,眉頭蹙了又蹙,終是止了身形。
“你能放棄大縱天州,可能放棄對她的執念?”
羅玄目光無瀾,一動不動地望向長空深處,完顏旻幾個箭步至他身後,以極快的語速道:
“聶小鳳是元瞾伏羲唯一的孫女,便是昆仁神境的世襲傳人,你雖身負異稟,迄今卻在神界上無名無位,凡夫俗子,也敢痴想元瞾之後?羅玄,你簡直丟盡我完顏帝宗的臉面!”
見羅玄徑自平目春川萬里,一派了無生趣,完顏旻心頭一沮,退開兩步,慟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