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萬頭舌妖蠕動著黏稠的身軀,拖著蜿長的血線向華歌和聶小鳳迅速逼近。聶小鳳俯身在華歌耳旁低語兩句,金粉舌胎用肚皮在地面上蹭了蹭,扛著聶小鳳箭一般猛射了出去,聶小鳳將腰肢壓得低低的,手舉七巧梭一路砍殺著膽敢靠近華歌的舌妖,一縷煙的功夫,一人一胎硬是衝出了重圍,一路直奔那堵半癱的巖牆腳下。
及至巖壁,華歌冷不防剎住了身形,聶小鳳一頭衝將出去,正撞在巖牆下方,一人一舌起身瞪著狹長的巖壁,頓時傻了眼。原來斷壁之後並非一處寬闊的出口,而是一條非常窄細且深陷在地的狹長巖縫,觀這情形,縱是聶小鳳要鑽過去也十分勉強,莫說華歌如今的體態。
血祖窟內地貌驚奇獨特,鐘乳石千垂萬掛,正是這些幾近透明的上古石雕將地縫中透露進來的些微光線折射成了原本上百倍的效果,一若海市蜃樓,令人誤以為此處有一座寬敞的出口。金粉舌胎看看狹窄的地縫,低頭在聶小鳳臉上嗅了嗅,哧溜一聲用尾巴將她抵進了縫隙中,轉身堵住緩緩逼近的血妖群,小肚子平貼著地面,發出“喝、喝”的威脅聲。
聶小鳳知道華歌想用自己的肉身來保她鑽過縫隙,當下發了狂般舉起七巧梭在巖縫中不停鑿掘,一邊鑿一邊大喊:
“華兒堅持住!馬上就好了,堅持住!”
無邊的廝殺已經開始。兩頭血舌妖同時躍起向金粉舌胎迎面撲來,華歌轉眼和二獸撕咬成一團,一旦脫身便立刻跑回聶小鳳身前守著,聶小鳳聽著身後華歌的吼聲一陣陣漸漸低落下去,也不知有多少血舌妖此刻正壓在她身上啃噬她的血肉,一時急得五內如焚,卻也只得噙著淚水拼命挖土,唯有如此,才是拯救二人之法。
背上一點一滴濺滿了溫熱的血液,聶小鳳的眼淚撲簌簌地掉落在地,七巧梭銀光閃晃,兩旁的泥土如飛花般彈起。華歌用肥碩的身體硬堵在縫口,將她遮擋得嚴嚴實實。
”華兒,快下來!“眼看已將縫隙挖出了兩尺多寬,聶小鳳連忙抱住金粉舌胎用力往壁縫裡拽,幾頭血舌妖立刻跳上來咬住華歌的肚皮狠狠把她向外扯,華歌疼得一陣翻滾尖叫,聶小鳳咬牙抱住她抵死不放,高大的香眠窟中,只見狹長的巖縫下方一陣泥濘四濺,血腥不絕。
原來她雖已盡全力刨出了一個兩尺多寬的凹槽,但以華歌目前的體型仍然擠不過不去。餘眾舌妖相互看看,從四面八方一湧而上,十幾頭舌妖高高躥起,同時咬住了卡在縫底的金粉舌胎,一時間扯腿的扯腿,撕腰的撕腰,華歌被咬得遍體鱗傷,血流如注,疼得哇哇大叫,肥胖的身子卻偏被卡在兩尺來寬的縫隙間,恁是出入不得。
聶小鳳緊靠華歌身旁,一隻手繼續掘土,另一手掄著七巧梭猛刺不斷衝上來的血舌妖頭顱,自己也給咬得傷痕累累。華歌懵著頭,在低矮的巖縫間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咩地怒吼一聲拔出腦袋,肥碩的身子往巖縫上一橫,惡狠狠地瞪向滿洞窟如狼似虎的血舌妖。
如此一來,聶小鳳被封在了金粉舌胎以身構築的空間內,感到華歌還在一個勁用屁股把她向縫隙裡頂,聶小鳳將臉緊緊貼在金粉舌胎的背上,堅聲道:
”不成!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別想甩下我!”
金粉舌胎呆了一呆,扭頭看向聶小鳳,額頭上的金粉絨毛抖了抖,哀哀咩了一聲,聶小鳳半個身子陷在巖縫中,伸手摸摸華歌的腦袋,歪頭笑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巨影從巖縫下的狹長光線中一掠而過,只聽”咻“地一聲,聶小鳳尚不及發出半點聲響便消失在地縫那頭。
華歌呆了一呆,衝聶小鳳憑空消失的巖縫“咦”了一聲,半響無音。
她這才明白過來,一頭衝進巖縫裡驚慌失措地埋頭刨土,兩排小乳牙貼著地面,急得碾碾作響。然而對於真正茹毛飲血、飢餓兇殘的血舌妖而言,落單的金粉舌胎那點脆生生的狠勁,不亞於聖餐會上的嬰童甜謠。整座香眠窟的血舌妖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向巖縫處爬去,一時間,地洞內充斥了血舌們成群結隊前進時絮絮簌簌的聲音。
聶小鳳憑空消失,金粉舌胎沒有時間同時自保和掘洞,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今日在劫難逃。黑壓壓的血舌一波一浪,如海潮般從遠處迅速湧來,華歌俯下被啃得滿是血窟窿的身子,肚皮不停地磨蹭著地面,一邊瑟瑟發著抖,一邊懵頭衝進了血舌群。
瞬間深陷囹圄。上百頭血舌妖再次高高躍起,圍成一圈衝她當頭砸下,金粉舌胎很快陷入血液、屍體與舌妖黏稠不分的血池肉潭中,只覺得身上的溫度在飛快地流逝。
驟然間,大地抖動起來,四周猛地矮了下去,半癱的巖牆轟隆一聲扒蹋得粉碎。原本纏在華歌身上的血舌妖紛紛尖叫著跳去了下方,華歌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不是大地陷了下去,而是她忽然“漲高了”。
顧銘君不耐煩地把巖壁渣子往邊上撥了撥,巨爪伸進洞中,將金粉舌胎連同她方圓五米的土塊都刨了起來,託到眼前看了又看,這才將她往頭頂上放去。
華歌坐在一連五根巨大的獸趾間呆呆地看著漸漸由高變低的兩隻祖獸之瞳,一時間忘記了呼吸。滿洞窟的血舌妖在饕餮獸腳下拼命流竄,多數已嚇得分不清東西南北,只顧來回亂跑。顧銘君看看腳下,伸出一根獸趾摸了摸兩根麒角間的粉舌胎,豈料剛好碰到了華歌肚皮上的傷口,粉舌胎吃得一嚇,立刻躬著身子哇哇哭叫起來。
這一叫不好,魔神獸祖始才發現她渾身是傷,一對巨大的鼻翼頓時煽動得像兩輪爆躁的孽陽,只聽振聾發聵一聲吼,整座香眠窟由頂至底迅速坍塌下去,鋪天蓋地的大火衝進血祖窟大大小小的隧道群中,到處可見數不清的晚派惡與血舌妖尖叫逃竄,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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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鳳被血祖該隱倒提在蝙蝠狀的腳掌上,沿著血祖窟中另一座垂直的火山隧道向天空中的血月節節飛去。她攢了口氣,一個鯉魚打挺從下方將七巧梭倒插而上,直取血祖咽喉。
該隱一掌掀開武器,掐住脖子將她從腳上提了起來,黑黝黝的半爿蝙蝠巨翅在身後劇烈張浮著,發出駭人的汩汩風響,兩人很快上升,再次曝露於直射入窟的血色月光下。
聶小鳳緊緊抓住掐在自己脖子上的蝠爪,美麗絕倫的臉蛋在紅色的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血祖正色看著自己的獵物,幽幽道:
“元瞾姑娘,多謝您之前的神血滋補,如今我體內的血根已臻最高境界,隨時可予渡化!今日,我便將這血祖元根傳渡於你,你將成為新生的血後,率領我千萬血族問鼎天地!這麼多年的漠視與冤屈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就算身為血魔,想要與神瞾抗衡,仍是難於白日登天,而今日有你繼承血根,正是妙極!神瞾欠我的一切,將由神瞾替我討還,我血族與耶和神之間的恆世戰爭,亦將成為諸神之戰!”
聶小鳳無力地搖頭,腿腳在空中踢了幾下,該隱面向蒼天,一手指著月亮高聲喝道:
“耶和神!你縱能欺我棄我,卻看你如何面對來自神界中人的血根之仇?”
說罷,該隱的身體從頭到腳寸寸裂開,肚腹中卻不見其餘臟器,竟是一株盤根錯節的血樹根,血根從他體內哧溜哧溜地探滑出來,懸在該隱頭頂上悠悠試探,聶小鳳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道居高臨下的血根,冷不防被該隱大力推開,血根隨之而來,”噗嗤“一聲插進了她的胸膛。
聶小鳳慘叫一聲高高揚起頭顱,爭先恐後的腐血順著血根咯噔咯噔地向她體內注入,她如同人偶般被血根的力量提在空中,四肢抽搐,雙目翻白,嘴角不斷冒出血沫,原本被血祖吸食而泛在周身的青筋正一條條變成妖豔的深紅血根,蔓纏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成絲結網,一明一暗,直到將她完全包裹了起來。
該隱滿足地看著被血根團團裹在當中的聶小鳳,索性放開手腳飄在空中,任她吸食,蒼白凹陷的臉頰上緩緩流下了一滴淚水。
猝然間,血網於高空中砰然炸開,滿身血祖元印的聶小鳳在漫天糜花間緩緩低下頭來,張開的雙瞳半紅半紫,水藍的裙裳冉冉籠罩下整片血窟,詭譎瘮世,妖豔動天。
血祖窟上空傳來血魔該隱的連聲大笑,直笑得整座祖窟內山石抖擻,巖草簌簌,驟然間,一道異光平地射來,血祖的笑聲嘎然而止,連線著他和聶小鳳的血根被一刀兩斷。
兩截斷開的血根如同無頭蒼蠅般在空中各自噴著腐血四下亂轉,羅玄駕馭著乾坤罡氣跳入空中,一腳踢開該隱,順勢捏住那頭正往聶小鳳體內疾疾收去的血根,幾步凌空上前將她攬在懷中,剛嘗試著向外拽一下血根,聶小鳳口中立刻噴出一團鮮血,羅玄慌忙住了手。
饕餮顧銘君的腦袋在垂直隧道中緩緩探了上來,羅玄收斂乾坤氣,點了聶小鳳的穴道,將她平置在巖壁間一塊凸起的平巖上,轉身急道:
”血根已深入小鳳體內,不能硬拔,如今還有什麼辦法?“
”用銖血劍試試,將血根從少神主體內絞出來!“乾祐趴在顧銘君頭上,捂胸直喘。
羅玄低頭看看手中的銖血劍,再看看躺在巖頭的聶小鳳,垂袖在側,右掌緊張得微微晃動。剿血伯爵德古拉最終還是不堪妖毒,在深不見底的血窟隧道中化作了一頭兇猛剽悍的血舌妖,這是他在變身前留給羅玄的最後物事。
此劍乃耶和神所賜,剿殺上古血祖,人間唯憑此物。雖然羅玄亦想過使用乾坤鋼來剿出聶小鳳身上的血根,但一則,如此貼身使用乾坤鋼容易暴露身份,使聶小鳳陷入無妄之災,二則,他如今正被贗人轉移五行,體力每況愈下,每駕馭一次鋼氣後都需要很久才能恢復,便是再微薄不過的仙界之法,此刻於他也是青黃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