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里舉著燒烤枝湊向芮蠶姬,芮蠶姬張著小嘴湊在山海鰻肝上,一人一獸同時看向山頭上的小男孩,雙雙保持著餵食姿勢,僵立原地,動不能動。
小男孩舉駑的架勢威武雄壯,喊聲氣動山河,見玉里還不放下芮蠶姬,小腦袋一揚,再次大叫道:
“呔!妖狐!看我阮府少將芳年在此,你還不速速放下那個女孩!!”
玉里和芮蠶姬的目光在空中來回交流了好幾圈,雪狼狐搖搖頭,芮蠶姬也搖搖頭。
山海鰻肝還是那麼膏香四溢地搖晃在芮蠶姬眼前,她可是真的餓了,當下顧不得還在山頭上直嚷嚷的小男孩,一口就對著鰻肝咬了下去,玉里自然將燒烤枝向前微微一送——
然而這個動作看在山頭上的阮芳年眼中,正是巨大妖狐將樹枝往少女臉上一戳,準備把她也串上了一起吞食的模樣,當下“啊”地一聲怒吼,滿弓繃緊,小手一放,“啪”一支金禹毽便直挺挺地射了過去。
哧溜一聲,金禹毽射中了玉里的額頭,埋入長長的白狐絨中。玉里兩隻狐眼向上翻翻,一聲不吭地看去小男孩。
阮芳年一見雪狼狐中了金禹毽非但沒倒下,還像個人一樣坐在那兒看他,不由嚇得嗯啊直叫,連連後退,滿地的小騰蚺們卻怒不可遏,譁然躍起,啾啾啾地叫嚷著朝阮芳年的山頭追去。
阮芳年大叫一聲,摔下弓弩轉身逃命,小身子還沒攀上身後山岩的一半高就被率先衝來的一隻小騰蚺咬住了腳踝,男孩慘叫著拼命攀爬,小騰蚺越聚越多,轉眼裹滿了他的下半身,阮芳年發出一陣哀嚎。
芮蠶姬原本嚼著鰻肝,抱著玉里的爪子笑眯眯地看熱鬧,直到這當口兒才反應過來,忙從狐腿上一躍而起,向山頭全速飛去。
玉里翻個白眼兒,晃晃腦袋,斯條慢理地也跟了上去,到了山頭下噓一聲狐口哨,小騰蚺們便止了攻擊的兇勁,一個個從岩石跳回它背上。
芮蠶姬抱起失魂落魄的阮芳年,小男孩剛從山岩上跌下來,矇頭垢面,滿身泥濘,身上的金編馬靴、褲腿和襟擺全都被小騰蚺咬爛了,他一見芮蠶姬這等天女般的姐姐過來抱住自己,不但沒開心,反而哭得更厲害了,一邊抽噎一邊道:
“你。。。你不會也是妖怪吧,不然為什麼狐妖不吃你?”
“那不是妖狐,是雪狼狐,一種仙獸!哪,它的名字叫玉里,小弟弟,你今後可不能再叫它妖怪了哦,仙獸是有自尊的!”
芮蠶姬笑盈盈地哄著孩子,像阮芳年這樣七、八歲的小娃娃,她還是頭一遭遇見,阮芳年擦擦眼淚,坐在她腿上看看山下百無聊賴的玉里,驚魂普定地道:
“也對。。。它不怕我家傳的金禹毽,如果是真的妖怪,肯定會怕的!可是這些銀光閃閃的東西肯定是妖怪,我剛才還差點被它們吃了!”
芮蠶姬轉念一想,這些小騰蚺前日在城中確實造下了不少殺孽,很多百姓都對自己這一百個孩兒恨之入骨,倘若讓這小傢伙宣揚出去,說看到她和玉里跟一百隻小騰蚺妖混在一起,那後果不堪設想,當下指尖渡起一道催忘術,往小男孩眉心間一點,男孩連打兩個哈欠,歪頭在她胳膊裡睡了過去。
芮蠶姬回頭看看玉里,雪狼狐起身揹著一百隻小騰蚺走到岸邊,扭頭看看她,朝碧湖深處涉去,轉眼消失在一片煙波浩瀚中。
芮蠶姬鬆了口氣,再施法催醒小男孩,問道:“小弟弟,你在這裡跌跤了,你家住在哪兒,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阮芳年稀裡糊塗地看著芮蠶姬明媚無暇的俏臉,半晌才想起作答:“好,我是白帝城外、阮將軍府的小少爺,我叫阮芳年。”
當芮蠶姬和阮芳年迎著西下的斜陽,互牽著手走出環抱密湖的蒼山脊線時,雪狼狐玉里在碧湖中央淺淺露出腦袋,目光憂鬱地看著芮蠶姬娉婷纖弱的背影。
它掉頭在水中翻一個身,千里碧湖上頓時高浪四濺,水花濤天,雪白的狐身消失不見,一大截粼甲錚錚、銀白花花的騰蚺肚皮在碧水中冉冉浮了上來,很快又沉沒下去。
一百隻小騰蚺們唧唧喳喳地跟著往深水裡鑽,偌大的蒼山環巒之中,只見大大小小的水生靈獸紛紛從碧湖裡爬上來,慌里慌張地躥進了四周茂密的山林間。
夜幕屆臨時,二人剛剛下到蒼山的腰巒處,遠遠便見一隊人馬正從山腳下打著燈籠尋將上來。
一名將宦打扮的男子騎著一匹高頭明馬上,手中揚起繡了“阮”字的督帥府黃黑大旗,此人一見到沿著山道緩緩走來的芮蠶姬和小男孩,立刻揮手示意後方的隊伍停下。
阮芳年一見來人,丟下芮蠶姬便向為首執旗的那位將領跑去,將人一躍下地,將阮芳年從地頭上抱起道:
“芳年,可找到你了!這兩日把阮府上下急了個底朝天,你知道麼?”
阮芳年哭喪著臉:“殷翔哥,若非你昨日硬不肯陪我入山尋找那些吞吃百姓的妖獸,我又怎會一個人進入蒼山,以至迷失到現在?”
那位名喚殷翔的男子撣了撣小傢伙身上的灰塵,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