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把混著黑穗稻穀的泥土按在傷口上,嘶吼聲震得宮牆積雪簌簌而落:"廣寧衛的屯田早就被鹽鹼蝕透了!
那些稻種...那些稻種是魏國公從江南..."暴雨突然轉向橫飛,打斷的話語化作琉璃瓦上當啷作響的冰雹。
藍玉的玉帶扣徹底碎裂,十二枚玉片上的軍功紋章竟自動重組為遼東輿圖。
老將軍盯著圖中突然顯現的紅色標記,戰靴猛地踏碎地磚:"原來渾河衛的軍倉建在鹽鹼灘上!"飛濺的碎石劃破朱柏袖口,露出的裡衣竟然縫著徐達生前常佩的護心鏡。
驚雷在雲層中炸出龍吟之聲,三千錦衣衛的繡春刀同時歸鞘。
馬皇后突然抬手接住片燃燒的鴟吻殘骸,火焰在她掌心凝成鳳冠形狀:"徐大將軍的遺物裡,還缺了半本《衛所屯田考》。"鳳眸掃過李善長顫抖的雙手,"李尚書當年謄抄的那冊,可還留著硃砂批註?"
劉伯溫的蓍草突然開出白花,根系在水銀卦象中瘋長。
鐵骨傘投射的陰影裡,逐漸浮現出淮西二十四將的墓群輪廓。
老謀士的指甲在地磚刻出卦辭,每一筆都帶出詔獄特有的鐵鏽:"雷水解卦,宜赦有罪。"
朱標蟒袍上的血淚龍睛突然閉合,太子扶起癱軟的李善長時,指尖突然觸到對方護腕內側的凸起。
那鎏金雲紋下隱約藏著個拇指大小的凹凸,形狀竟與馬皇后陶罐缺口完全契合。
奉天殿十八根蟠龍金柱在暮色中投下血色長影,朱標蟒袍上閉合的龍目在陰影裡泛著青灰。
太子扶著李善長佈滿老年斑的手背,忽覺那鎏金護腕硌得掌心發疼——這物件原是父皇賜予開國功臣的恩賞,如今卻裹著認罪書在御前顫抖。
"老臣愧對徐大將軍臨終託付..."李善長渾濁的淚滴在青玉地磚上,濺起細小塵埃。
朱標指尖劃過護腕內側凸起,二十年前畫面猝然湧現:馬皇后抱著粗陶藥罐立在軍帳前,罐身缺口處鑲著枚鎏金虎符,正與此刻掌中凹凸嚴絲合縫。
驚雷劈開殿外暮雲,三千錦衣衛刀鞘相撞聲如寒潮漫卷。
朱柏玄色龍袍掠過丹墀,袖口破損處露出徐達護心鏡的冷光:"傳旨!
淮西二十八衛私墾田畝盡數歸公,著戶部重造魚鱗圖冊!"
李景隆甲冑鏘然撞地,脖頸青筋暴起如盤龍:"臣請戍居庸關!"二十八名淮西將領接連跪倒,額頭叩在青磚的聲響似戰鼓連綿。
劉伯溫卦盤裡瘋長的白花突然凋零,帶血的田契飄落在他膝前,洇開的血漬恰似桑葉脈絡。
"浙東送來的桑苗該抽新芽了。"老臣拾起田契時,袖中滑落半截硃砂筆——正是當年在《衛所屯田考》批註的那支。
卦象水銀映出奉天殿簷角,那裡新築的燕巢正銜來江南桑枝。
戌時的更鼓盪開宮牆迷霧,朱元璋獨坐武英殿。
淮西將領名冊鋪展如陣亡者裹屍布,他握著馬皇后留下的陶片在藍玉名字上反覆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