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府入堂,楚煙白臉上微露窘迫,局天蹐地,吩咐奴僕去賬房主薄那裡劃撥一百錠白銀裝箱。
微過半晌,曉日才漸漸有了爍光。
賀年慶指派隨從武侍入楚府取銀,抬送知府。
雙馬低蓋,賀年慶乘車居左,右擺一個銀錠箱,兩個時辰後到了徐相府前。
下車轉交拜帖,徐府奴僕雙手呈上信函通報,不多時,一個白白嫩嫩的奴侍傳話:“知府大人,且隨小奴來。”
賀年慶擺袖示意,幾個抬箱的武侍紛紛退後,手握長劍默然等候。
徐府出來兩個奴役接過銀錠箱子疾步跨過硃紅門檻,繞過曲蛇盤折的信白石小徑,再瞥一眼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小奴低著下顎緊邁步子,走過白玉拱橋,旁落的花圃成壟,菟葵鵝黃,山茶如滴血蓮瓣,冰凌花嫩蕊撲香,臘梅吐妍欺雪,賀年慶瞥眼迷了神,腳下步子細碎,與小奴拉開了五六步的距離。
小奴轉身呼了聲“知府大人”,賀年慶如是夢魘驚魂一般,顫了一下身子,腳下緊趕了幾步跟上。
賀年慶心裡嘀咕,在政為官數十載,登門拜見相爺還是首回,素聞徐府堪比宮廷琳琅,果真如是,雕甍畫棟比皇廷的做工還精緻。
相府中堂只見幾個丫鬟倒取昨日的白灰餘燼,重新添香置爐,捲簾清掃書閣,尋不得相爺身影。
小奴躬身揖手施禮道:“知府大人,相爺吩咐您在此等候,今日逢八,相爺去了翰弈亭與人博弈。至於何時歸來,小奴並不知祥!”
賀年慶胸中憋怒,臉上卻是彌勒笑容,回道:“不礙事,不礙事,相爺好雅興,不知可否帶我前去閒觀,鄙人在局弈術路上倒是頗感興致,向相爺討教一下棋聖黃西士在《局弈十九道》殘卷中所留下的‘黑白龍眼’,領悟一二。”
小奴僕愣怔神色,並不知其意,含糊半懂,試探著應道:“相爺對弈一向講究清閒,一心沉浸,不方便叨擾,知府大人若有難解之惑,可待相爺歸來再相請教。”
小奴僕端起玉翡砂綴壺盛滿一杯溫茶,吩咐一個女婢去準備一些羹羔。
翰弈亭,徐府北向假山上,面陽坐落。
雖是假山,但徐府的與平常富賈庭院中的截然不同,方圓三百步,高五丈有餘,紫紅壤取於幽州城郊,夯土成臺,怪巘沙石更是精挑細選,採自各地的名川大河,其中一些還是四海岸塗上找的彩斑珊瑚石。
相爺徐崇煥正與國棋九段江流逸對弈,只見江流逸沉頭縱覽,稍稍舉眉問徐崇煥道:“相爺,你這個'畸角兒'的黑子不要了麼?”
徐崇煥提神屏息凝觀,面露驚色,接著舒緩面肌嘿然道:“不要了,不要了,顧全大局舍其子,未嘗不可,縱橫十九道棋盤,你多佔幾個白子也無妨!”
江流逸淡然吟笑:“相爺好胸襟,不愧是點撥江山的良才。”
江流逸舉白子敲落在十字格上,堵死黑子氣路,八子黑棋頃刻成為死棋,天元拾子中空。
徐崇煥噙一口茶,繼續落子。
徐相府前皆是謹言慎行,都是客套的美言妙語,但在局弈術路上一定要拼力,徐崇煥最厭對弈故意讓子的行徑,自言是對棋者的敬重。
江流逸道:“我便打了起來,看你怎麼樣!”
徐崇煥卻微微笑著,把邊上子一接,搭轉一吃右上白子,把黑子的一個角兒都盤活起來。
抬手請道:“江學士,該你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