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隨著汽笛聲響起,蒸汽車頭噴湧出仿若夏季的北海灣市常見的烏雲一般的濃煙,煤炭燃燒產生的熱能將溫水加熱到沸騰,翻滾的蒸汽推動著齒輪和槓桿高速轉動起來,帶動鋼鐵車輪緩緩前行。
我和江小白坐的是靠窗的上等座,他的管家則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看報紙。
長安距離章平市有三百多公里,“乙”級列車大概要跑四個小時出頭。(注1)
江小白把窗戶關的小了一些,防止吹進了的風把我掛在鉤子上的帽子吹跑。現在盤踞在長安城上空的烏雲已經化為大雨,噼裡啪啦地打在鐵皮車廂上,發出令人久聽欲睡的聲音。
江小白示意我靠近他,以便我在雨聲中聽清楚他說什麼。
“你的畢業論文是不是寫的和線膛槍有關?”他問。
我點點頭道:“對,題目是《關於在數年內推廣線膛槍的作用及線膛槍的戰術的討論》,當時發表在校刊上。”
江小白微笑著從管家手中接過一本雜誌,翻開後遞給我:“你看,這是最新一期的《輕步兵》,上面已經宣佈要逐步換裝共和1628型線膛槍了。”
我接過來快速瀏覽一遍,聳聳肩:“上面要現在海峽殖民地和群島殖民地全面換裝,然後是本土。要輪到我們的中國總督區,那沒準已經是本世紀四十年代或者五十年代的事情了。”
“但是為什麼要在赤道殖民地先換裝?打那些未開化的土人還要用線膛槍的?”
我解釋道:“因為海峽和群島兩個殖民地被統治已久,上面的成建制的反抗勢力早就在上個世紀被清理乾淨了,還在頑抗的都是一些熱帶叢林裡的土著和游擊隊,打他們第一是發動大軍去圍剿效率很低,軍費又貴,算起來不值得,第二就是他們所在的地形不適合使用線列步兵。”
“你看最近幾期的報紙,上面關於殖民地國民購買槍支的補貼又提升了,這大概是鼓勵移民們自費購買線膛槍,以自衛隊的形式去清繳土人。”
江小白點點頭,又問道:“那以後的戰術也要變了?”
“那是自然。”我笑道,“我們讀大學的時候不也見過線膛槍嗎,那時候用擴張彈的有效射程都有400米以上,現在的共和1628步槍估計能打五百米。”
“要是用能打一里遠的步槍,還拖到互相能看清楚對方面孔的30米再開槍,這樣的軍官要被送上軍事法庭的。”
“在我的論文裡我就提出,線上膛槍被廣泛裝備給陸軍士兵後,士兵們的第一次齊射距離應當在200250米(注2)。在這個距離上,士兵們在靜止狀態時的首次射擊命中率是最高的。而在第一輪齊射後,士兵應當立即轉入自由射擊狀態,裝填好子彈後即自主尋找目標射擊,無需等待軍官指令。”
“為什麼要放到兩百米再射擊?線膛槍的有效射程不是有五百米嗎?”
當時我愣了一下,覺得就算江小白是個學港口管理的海軍,這種問題也不該問出來。後來我想明白了,在滑膛槍還主宰著戰場的當時,絕大部分的軍人都沒有意識到要給敵人留一段輸出距離的戰術要點。
“因為我們要考慮到對敵人的殺傷量啊。”我有些苦口婆心地解釋,“如果在五百米外就開始射擊,一方面是那麼遠很難擊中目標,另一方面是在五百米的距離上開始殺傷敵人,敵人很容易就會失去進攻的慾望,轉而開始撤退或者直接逃跑。這兩種情況下,我們最好只能打出擊潰戰,差一點的還會被對方成建制地撤離,我們連追擊都很難——因為我們要先跑完五百米的相對距離。”
“相反,如果我們在兩百米左右開始射擊,敵人就會進入兩難的局面。若是要一鼓作氣直接衝上來打排槍或者近戰,他們必須在我們的精確射擊下位移接近兩百米。”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想起了英國的龍蝦兵,當然此時還沒有這些穿大紅色軍裝的精銳步兵。如果我有朝一日能看到澳宋共和國的遠征軍踏上不列顛的國土,不知道龍蝦兵們能不能扛著燧發槍挺近到線膛槍射手30碼範圍內。
我繼續說道:“兩百米的距離,如果要保持隊形的話,敵方每秒大概只能走兩到三米,就需要大概80秒的時間。而一分鐘足夠我們打五輪(注3)。”
說到這裡,我和江小白都笑起來。顯然,能抗住殺傷力越來越大的線膛槍齊射五輪還能保持隊形的軍隊,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或許只有澳宋最精銳的近衛軍才有這樣的紀律和士氣。
“若是對手在我們兩到三輪的射擊後開始逃跑,那就更好了,我們的戰士可以繼續心平氣和地射擊他們三百米,就像我們在秋天去射野鴨一樣。”
我聳聳肩:“那三百米就是他們的死亡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