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隨隨便便的一句“成何體統”,就得立刻出局。
凡間的遊戲規則跟天上不同,身為女子,在沒有身份地位和仙術的情況下,必須得開動腦筋想想別的法子,硬來的話顯然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無論如何都得忍著,眼前這是男人的戰場,只有等哥哥們回來才能翻盤。
“文煦,去把大門關上。”
鬧哄哄的大殿上,覃柏突然不陰不陽地扔出這麼一句。
“是,父王。”
趙文煦像往常一樣穿著戎裝,大踏步走到門口,身上的鐵甲片嘩嘩作響。他親自伸手關好大門,正欲轉身回來時,卻見覃柏一擺手,他愣了愣,會意,手按佩劍立於門口,活像個門神一般。
眾人不知是何意,漸漸安靜下來,小聲地交頭接耳。
覃柏的目光冷冷地投向人群,將案頭那份檄文拿在手中,交給站在身邊的世子:
“文熾,念。”
世子稱是,上前一步,雙手將那捲軸接過,緩緩展開來。當看到“奉天靖難”四個大字的時候,滿臉驚駭,嘴唇輕輕顫抖著遲疑半晌,竟是一個字也不敢出口。
趙文熾天性忠厚老實,覃柏也並沒打算難為而他,緊接著便冷笑一聲道:
“本王替你來唸。”
說著,覃柏面色凝重地慢慢站起身,從書案後走了出來,雙手倒背,踱著步子走下臺階,口中緩緩誦道:
“我皇考太祖高皇帝,當末世亂離,群雄角逐,披冒霜露,櫛沐風雨,攻城野戰,親赴矢石,身被創痍,勤勞艱難,危苦甚矣;然後平定天下,立綱陳紀,建萬世之基。封建諸子,鞏固天下,如盤石之安,夙夜圖治,兢兢業業,不敢怠遑。不幸我皇考賓天,奸臣用事,跳梁左右,欲秉操縱之權,潛有動搖之志,包藏禍心,其機實深。
……”
聽到此處雪河不由得會心一笑:他倒是現學現賣,給這些人背起靖難檄文來了。
不過,這一遍他顯然背誦得更加走心,聲線低沉,帶著蠱惑人心的厚重感——尤其前面講述趙崢和太祖皇帝父子二人並肩作戰、打天下的部分,念得尤為情深意切,把趙崢完全演繹成一個赤膽忠心、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元勳。
他故意放慢語速,穩穩地踱著步子走入人群當中,神態威嚴,用鷹一般銳利的目光逐個審視著他們的表情。
原先人群裡還有個別在小聲議論的,此時竟是戛然而止;所有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立刻謙恭地垂下眼睛,竟沒有一人敢與他對視。大殿上一片安靜,唯有寧王趙崢在鏗鏘頓挫地念誦檄文,中氣十足,擲地有聲,慷慨激昂的噪音迴盪在永樂殿上,原先人群中躁動的情緒一掃而光,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靜靜聆聽。
連雪河都不禁暗暗讚歎:大哥真是沒看走眼啊!這小子,果然是個表演天才啊!
雪河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在人群中走了一遭,臉上始終帶著王者的威儀,目光中閃爍著睿智;他身上散發出的驕傲和自信,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度,與先前截然不同!眼前的覃柏,已經完全無法把他跟從前那個慫成一坨的小河神聯絡到一起了。
覃柏一邊背誦著檄文,看似無意地向內室瞥了一眼,雪河透過門縫衝他豎了豎大指,他顯然是看到了,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
若不是這個小動作,她還真以為他是被誰上了身,變成另一個人了呢。
看來之前的功夫沒白下,覃柏不僅聽進去了,還都學會了!真真是把她教的那句“你們這群王八蛋”給演繹到了極致。
而那篇檄文,講究的可不僅僅是文字功底。其主要作用是煽動輿情,為起兵造反找一個無比正當而光鮮的理由,以號召集結更多的擁護者。
文章上半部陳述前情,塑造了趙崢老黃牛一樣吃苦耐勞的忠臣形象,待鋪墊完畢,文風陡然一轉,引出主旨:太祖皇帝打天下不易,然而新君年輕昏庸輕信讒言,殘害忠臣良將,薄待藩王;但是,我畢竟跟皇帝是親叔侄,我念及骨肉親情也不忍苛責,因此我們不反朝廷、只反奸臣——
為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我們得發動一場正義且必要的戰爭:靖難,清君側。
蚆螛的文章寫得漂亮,邏輯嚴謹,思路清晰,尤其結尾部分措辭激昂,在覃柏激情澎湃的演說下,眾人聽得群情激奮、義憤填膺,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都恨不能立馬抄起個什麼去跟朝廷幹上一架。
整個大殿上的氣氛順利地被覃柏帶偏,所有人像是被洗腦一樣全都忘記了當初來這的目的,開始熱血沸騰地紛紛地向主子表起了忠心和造反的決心:什麼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恨不能立馬就揭竿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