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猊和藹的態度倒是跟之前一樣。今天他仍是一身素白色官服,腰上束著皂青色金鑲玉帶,底下掛著處刑司的金牌,墜著大紅穗子,在白緞子面官服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這英俊挺拔、面目和善的樣子,連同身上一塵不染的素色官服,跟兩側那些冰冷殘忍的刑具一起出現顯得十分不搭調。
覃柏愣了愣,謝了座,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把半個屁股挪到凳子上。
“不用緊張,我問口供從來不動刑。”
駿猊自然地笑了笑,輔開面前的卷宗,拿起筆來在硯臺上舔了舔,從容道:“都是例行公事,不瞎折騰。早早錄完口供咱倆都省事……嗯,哪從開始呢?”
接著,駿猊把在王府問過的內容又重複了一遍,他也像之前一樣如實作答,駿猊始終低頭專心地在雪白的宣紙上做記錄。
每一句話都要白紙黑字地落於紙端,兩人談話的節奏明顯放緩了許多。
覃柏在他記錄的間隙,看著駿猊認真的模樣不禁暗自琢磨他們兄弟:大哥贔屓,老六蚆螛,小七叫睚眥,面前這個是老八叫駿猊……如果是按龍之九子取的名,顯然這個人的畫風似乎不太對?
“你叫駿猊?……確定不是狻猊嗎?”覃柏也不知腦筋是搭錯了哪根線,突然問道。
“對啊。”
駿猊眼皮都沒抬一下,答道:“小時候被阿孃叫順口了,長大也就懶得改了。”
“所以你們也不是狐仙吧。”
雖然這家人並不是他預想中的狐狸一家,但是畫風卻歪得如出一轍。
“不是。”
偶爾閒聊幾句,使原本緊張的氣氛倒是緩和不少,覃柏也不像方才那麼害怕了。
“所以,既然是早有預謀地策劃了整件事,你承認你是蓄意殺了趙崢嗎?”駿猊不動聲色地將話題拉回來,直奔主題。
“我沒有殺人。”
駿猊勾勾嘴角,手中的筆突然一停,抬起眼睛平靜地看著他:“唔,仍然不願意認罪,是麼?”
“我真的沒有殺人。”覃柏加重語氣重複一遍。
“好吧。”駿猊揚揚眉:“那就先說說同夥吧。”
“沒有同夥。”
覃柏否認得十分乾脆。
駿猊微微皺眉,和善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悅:“坦白地說,就閣下這種程度的易容術,連雪河一眼都能看得出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駿猊看似不經意地將筆拿在手裡,兩指輕輕捏掉筆尖的浮毛:“那天在軍營裡見面時,我就說了是有公務在身,就是在查你的案子。”
覃柏暗暗吃驚:如今回想起那日的情形,自己就只顧猜想著這到底是不是一家子親兄妹,竟不曾往深處細想,當真是大意了啊!
帶著那麼惹眼的紅鬃烈馬招搖過市,想來也絕對尋常之輩,自己竟然都未曾細問她這位兄長的身份來歷,就只顧著自己酸,唉……
“就算你調查過趙崢,即使你再瞭解他,很多生活方面的細節也無從知曉。若是隻扮個三五日倒也罷了,一連數月都不穿幫,這中間必是有人相助。”
“沒有。”
駿猊嘆了口氣,將筆放下,十指交扣,目光淡淡地望著他:
“其實呢,你假扮王爺這事雖然不合規矩,但也從未作惡。依著天條律法,頂格判下來也就是皮肉受點苦、蹲幾年大獄的事。就算你骨頭夠硬、沒有口供,我們僅憑證據也照樣能結案。”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今天問你的話,以及記錄的供詞僅僅是針對你的刑期長短——無論你說多少,到頭來事情真相我也照樣會弄清楚,這與你最終定罪的關係不大,只是量刑的參考而已。”
覃柏聞言竟是一陣苦笑:“看來人間有冤案,就連天宮也不能免俗。”
“完全做到沒有冤案的斷獄之神,自然是有的。”
駿猊扁扁嘴:“只可惜在下水平有限,而像閣下這種小打小鬧的官司也還輪不到善法天尊親自過問,她老人家可是忙得很!……我只是想奉勸您一句,還是高抬貴手別折騰我了,就算看在當初我還幫過您的份上,別扛了!天庭要是真格想查什麼事,就沒有查不明白的。”
他的語氣仍如之前一樣客氣,說著,他抖了抖手中的卷軸:“就這種程度的供詞,您是想讓上司活活罵死我嗎?”
覃柏有些失神地垂下眼睛,固執道:“我沒有殺人,也沒有同夥。”
“得,看來您這是成心啊。”
駿猊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摸摸額頭,又道:“好吧,既然你說你事先調查過王府,那麼怎麼查的?一共幾次,分別在什麼時間,什麼方式?”
他十分明顯地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預想過這種細節上的問題,略一停頓才說道:“大概,兩三次吧,具體的,時間有點長記不太清了,你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