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頹然坐到床上,胸臆起伏,怒氣難平。
他真的是昏君嗎?
容若回到房間一呆就呆到晚上。床頭擺著各種應考的書,他忽然想到和玄燁初識之日,春光爛漫,草長鶯飛。當他知道那個縱馬疆場英雄不凡的少年就是當今天子之時,他有多高興。他知道,那將是他一生追隨的人。考取功名,這是他對玄燁的承諾。
“朕不想再見到你。”
聖意難測,一朝見棄,夢也該醒了。
《木蘭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好詞!
容若與漢人朋友們圍坐在客棧,品茶賦詩。
漢人朋友們稱讚容若作的新詞,品味著其中的典故:“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容若附和地笑笑。
容若自幼崇尚漢文化,少年才俊,結識了嚴繩孫等知己好友。只是現在知己都不在身邊,怕是沒人懂得他此時的失落。
康熙十三年,二月。
吳三桂兵佔常德、長沙、嶽州,湖湘、四川等地淪於戰火。
三月,耿精忠響應吳三桂,興兵福建。
這幾個月容若再沒見過玄燁。這天,玄燁突然召見容若,容若忐忑走進上書房。
當他見到玄燁之時,吃了一驚:數月不見,玄燁整個人瘦了一圈。
玄燁道:“容若,朕想清楚了。朕不再逼你,也不會為難你阿瑪。你很聰明,朕不想失去一個好臣子。朕說過只要你考中進士,便重用你,這話依然有效。”
容若心中一軟:“皇上近來可好?”
“恩。”玄燁點頭,“不過朕告訴你,朕對你還沒有死心。朕會等到你回心轉意的一天。”
聽到玄燁這麼說,容若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玄燁眼神一黯:“你還是這麼怕朕。”
停頓了片刻,他嘆道:“你知道朕剛才在想什麼嗎?朕在剛才停頓的一瞬,做了一個決定。”
“什麼?”
“朕愛你,所以決定放棄。”
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五味雜陳。本來見到玄燁憔悴的樣子,心已不忍,再聽到玄燁這般說,愧疚之意頓時湧上心頭,怎樣也排遣不了,只化作一聲低喚:“皇上。”
“聽說你要納妻了?”
“恩……是阿瑪額孃的意思。”
“你可要幸福才好,這樣朕放棄才值得。”
他誤會玄燁了!不是誤會他昏庸,而是誤把他的情深義重當成了消遣興起!他何德何能,怎受得起如此厚恩?
容若回到府上,回想著玄燁待他的種種,愧疚之情積壓於心,更是難紓。
那天后,他茶飯不思,瘦了,憔悴了。阿瑪額娘給他定了親事,可是他根本不愛那個陌生的女子。容若想,或許自己心中是有玄燁的,否則為何會這般心痛?他心念著玄燁,不願辜負好女子,可既然註定不能與玄燁在一起,又何苦執著?
春風微涼,帶著夜裡的潮溼,拂過面頰。越是溫柔,越讓人心下脆弱。
《南歌子•翠袖凝寒薄》:
翠袖凝寒薄,簾衣入夜空。病容扶起月明中。惹得一絲殘篆,舊熏籠。
暗覺歡期過,遙知別恨同。疏花已是不禁風。那更夜深清露,溼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