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失也得分大小。朕待他不薄,他不僅不知感恩圖報,反倒在情勢危急的時候給朕添亂,朕容不下此等不忠不義之人。”
“吳三桂聲勢正盛,耿精忠已響應他,尚之信若不降,廣東一省必定全失,他進退兩難。兵家有語,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皇上若表示願意讓他假意投降,以為內應,給出出路,作為臣子,必是更願意走正途的。奴才願意去說服他。”
“哼。”玄燁笑道,“朕要是開了先例,普天下的臣民倒以為朕軟弱好欺負,想叛便叛,想歸正就歸正,天下還能安定嗎?”
“聖人曰,以仁治國國家方能繁榮昌盛,皇上切不可心胸狹窄,義氣用事。”
心胸狹窄?玄燁臉色一沉:“婦人之仁只會助長敵人的氣焰。朕心繫天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安定。別以為你舞文弄墨的就了不起,朕讀的儒家經典也不少。君權神授,叛臣賊子逆天而行,其罪當誅!”
“皇上。”容若又急又氣,“你這樣只會讓平叛戰爭沒完沒了……”
玄燁擺手道:“不必說了,朕不想跟你吵。退下吧。”
容若不無失落地退出乾清宮,繼續值守。他以為他與玄燁還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他忘了玄燁是君他是臣,他錯在鋒芒太盛。
何時,已經下過一場小雨,雨歇微涼。他只是個打風的侍衛。
人間四月芳飛盡,什剎海畔,柳絲拂水,正是別離時節。容若的好友嚴繩孫即將南歸江蘇無錫,難得的假日,陽光尚好,容若與四五個漢族文人在什剎海旁的茶撩為嚴繩孫餞行。
其中一人是方才認識的朋友,姓顧,名貞觀,字梁汾。因為相慕才名,聽聞嚴繩孫要離京,也來相送。酒酣之際,顧貞觀道:“早聞容若賢弟文才武功均屬一流,在下也是江湖中人,不如什麼時候切磋一下。”
“兄抬舉。”容若道,“兄有興,今日便可。”
顧貞觀端起酒碗,笑道:“賢弟真是爽快之人。在下剛到京師便有幸結識各位,實乃上天眷顧。今日盡興飲酒,切磋之事他日再說,在下先乾為敬。”
容若一飲而盡,大夥兒也都幹了,相談甚歡。
好景不長,太陽很快落山了,到了分別的時候。
容若對顧貞觀道:“剛才聽兄道今日才入京,若還沒找到住處,不妨到府上一住。”
“不用了,在下粗鄙之人,哪有之格入住貴府?”
“兄這麼說就是不把我當朋友。”容若拉住他,硬要把他拽去明府。
“容若。”顧貞觀阻止,“別人都稱讚你德才兼備,可我不服。今日得見,我不得不服,你胸懷坦蕩,是真丈夫。你別再以兄稱我,在下愧不敢當,叫我梁汾好了。”
“好,梁汾。”
“不過我是真睡不慣高床暖枕。”顧梁汾拱手道,“青山依舊,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容若只好做罷,道:“後會有期。”
當日,容若作了一首詩一首詞送給嚴繩孫帶走,《送蓀友》和《水龍吟•再送蓀友南還》。詞如下:
“人生南北真如夢,但臥金山高處。白波東逝,鳥啼花落,任他日暮。別酒盈觴,一聲將息,送君歸去。便煙波萬頃,半帆殘月,幾回首,相思否。
可憶柴門深閉。玉繩低、剪燈夜雨。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愁對西軒,荔牆葉暗,黃昏風雨。更那勘幾處,金戈鐵馬,把淒涼助。”
好一個金戈鐵馬,把淒涼助。黎民辛苦,三藩之亂,何時將歇!玄燁可知臣民心中的憂慮?
知己南歸,玄燁誤解,這段時期,是容若一生中最晦暗的時候。
回到家,容若徑直走到書房,揮筆作詞。
靜若在身旁為他磨墨。
“相公,你上次說帶我去郊外打獵,什麼時候去呢?”
容若道;“靜若,對不起,這些日子皇上為尚之信的事很是操勞,又不聽我勸,我想幫他再想想對策,等這事兒過去了,咱們再去好嗎?”
“哦。”靜若低頭磨著墨。他沒有聽出她語氣裡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