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遠廷山。
顧名思義,因千古帝師江庭隱居於此,遂更此山名為遠廷。其意自此跡不入俗,影不出山,也指君臣一夢,今古空名。
一縷陽光撥開錯立青峰間的薄霧,忽而一陣空靈婉轉的琴音自山澗傳來。這悠揚的琴音好似山中流淌出的溪水一般,潺潺淙淙,沁入在每一位聆聽者心中。
萬壑松濤,清婉欲絕,其音猶若天籟,超逸不凡。
而不時幾隻白鶴唳聲清亮,也伴著妙不可言的琴音,在晨曦中翩然往來。
透過薄霧,依稀可見山中石亭裡恰是一位少年低首撫琴,其身後卻有一名年近花甲的老者在靜靜聆聽。
少頃,琴畢。少年將雙手自琴上移開,緩緩站起。但見他身姿挺拔,舉止優雅。俊俏的面容上一雙明眸如星辰般璀璨。年紀雖不過二十,卻有一縷白髮飄然於額前。此人便是當今千古帝師江庭的閉門弟子,人稱江字遺策的傳人,莫弈月。
而他身後的這位老者,名喚翁信,平日侍奉在江庭身邊。
“三垣天市有變,四象朱雀微顫,西南恐有變故。今夜星象甚為關鍵,山中來客頗多。”見莫弈月起身,翁信雙手互插在袖中躬身道。
莫弈月抬眼眺望四周,唯見山間群峰昂霄,雲海松濤。卻與翁信淡淡道了句:“今日大雨,何來星象?”他言語溫柔,令人心生暖意。說罷,莫弈月將石桌之上的長琴豎起,欲要離開此間。
翁信見狀將手自袖中抽出,接過長琴,點首道:“戌時雨止,亥時雲開。”
莫弈月聞言眼角餘光瞥向翁信,再不言語,緩步出了石亭。
翁信手捧長琴,快步下了石階,緊隨其後。他手中長琴乃是杉木斬成,漆色墨黑。其背圓形龍池上方刻寸許行草“星月遺音”四字,填以金漆。璀璨古穆,渾厚優美,絕非凡琴所能企及。
二人行至半山,忽聽後面有人呼喊,駐足回頭時,那人方才趕上,竟是守山的門童。那門童柱膝而立,氣喘吁吁,顯是奔跑所致。翁信見他如此狼狽模樣,正要呵斥,便聽他道:“山下有位公子,要見先生你。”
翁信聽罷卻是直接回絕道:“先生不見俗客,讓他早些回吧!”莫弈月此刻雖不動聲色,卻也有就此離去的意思。
那門童連搖了幾下頭,又咽了口氣道:“我們幾人攔他不住,偏要找先生,說和先生最為要好。”
聽到此處,莫弈月忽地止住腳步,回首問道:“那你可問他姓名?”
門童撓了撓頭道:“山中來客不少都這樣說詞,我只都打發了去,今天這個比較倔強,非要上山,我就讓他們先攔住了他,自己則跑上來報與先生。至於姓名,忘記問了。”
莫弈月轉過腳步,拂袖示意門童帶路。翁信欲要攔阻,卻聽莫弈月道:“翁老先行一步,將琴還與師尊,我隨後便去拜謁。”話說到此,翁信只得捧琴獨自先行上山。
隨後門童與莫弈月,一前一後,下得山來。便見山門一塊巨石邊上,有三人正在爭執。正面來看,這巨石高五丈,寬二丈,壁面經過打磨,光滑如鏡。其上刻遠廷二字,刀砍斧劈,力道極深。彷彿要穿透巨石,鏤空石壁。
三人中,也有兩個門童,而剩下的一人身姿挺拔,公子打扮。束髮玉帶隨山風微微擺動,白衣外套著鵝黃色緞子衫,見有人來,他轉過身子,一雙明眸如潭水般清澈見底,當真是丰神如玉,俊朗無匹。
莫弈月認出來人,正是自己少年時的好友,雲州慕家的唯一傳人,慕雲澄。
雲州慕家,四世劍聖,大荒宇內,聲名顯赫。而當今劍聖楚青仙,又與慕雲澄祖父慕不凡師出同門,同是其太祖傲天神劍慕斷潮之徒。其父慕楓痕也至劍尊級別,在大荒成名已久,但其生性紈絝,雖劍術卓絕卻風流不羈,不喜名利只好酒色,性情灑脫又極難馴服。而慕雲澄雖說不似其父親那般乖張,卻不喜劍術,每每家中逼得緊了,他便跑出來躲上一陣。莫弈月想到他以前種種,料定他這一次來尋自己,定然也是為了躲避家人。
還未及莫弈月開口,早已看見莫弈月的慕雲澄便先氣道:“你家門童好生無禮,無緣無故為何攔阻我上山尋你?”
那門童聽慕雲澄當莫弈月面告自己的狀,也是又惱又氣,但看莫弈月果真與他相識,只得瞪了慕雲澄數眼作罷。
莫弈月見狀忙與三位門童道:“我這朋友秉性善良,只是口直心快了些,不當之處,我代之向你們道歉。”
三位門童見此忙擺手道:“先生言重,我們幾個自沒往心裡去。”
莫弈月聞言點首相謝,隨後與慕雲澄道:“先隨我來。”
慕雲澄先是上山被門童阻攔,本就一肚子氣,見莫弈月對自己又如此冷淡,便立在原地,心中道是自己來投錯了地方。
莫弈月見慕雲澄呆在原地不動,知他心裡有氣,遂道:“你若不來,我便寫信寄到你家中,稱你來過我這,好讓他們沿此尋找。”
慕雲澄一聽此話,暗罵莫弈月不講情義,竟用此法要挾自己,若是不喜自己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