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川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到醫院,他現在以一個外包醫生的身份進入醫院,做手術之前還有一些手續要辦。
江寧川進手術室前看了眼同意書上的家屬簽名,一時有些愕然,“楊非凡”這個人,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楊非凡嗎?
然而事實證明就是的,楊非凡頹喪地跪在手術室門外,另一個護士裝扮的女人跪在他旁邊嚎啕痛哭,拼了命地用手捶打身邊人的胸口,嘴裡哭喊著“要是桐桐除了什麼事我們就陪她一起去了”這樣的話,江寧川走近時楊非凡抬了一下腦袋,但是很快又低下去,他艱難地張嘴——
“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你了。”
耳邊傳來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哀求,江寧川偏了下腦袋,並沒有回應。
手術檯上躺著的楊非凡六歲半的女兒楊雨桐,小姑娘父母都是醫護人員,沒人照顧的時候就被丟在護士站和自己玩兒,也算得上是在醫院長大的,江寧川認識她,小姑娘活潑可愛,幾乎醫院所有人都逗過她,江寧川也不例外。
平日裡看著長大的小孩兒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在手術檯上,腦袋上掛著比她臉還大的呼吸機,胸口插著比她胳膊還要粗的鋼筋,鮮血已經染紅了身體。
江寧川拿起小姑娘的X光片,一邊看一邊問身邊的助理醫師,“怎麼回事兒?”
“聽鄰居說是小姑娘一個人在家害怕,跑到陽臺上等人,沒留神栽了下來,小何今天上夜班我知道,但是楊醫生今天下班還挺早的,怎麼沒在家帶孩子?”
小何就是楊雨桐的母親,寧和的護士,剛才在門外嚎啕大哭的女人。
“可能有他需要忙的事情吧。”江寧川神情淡漠地說了這麼一句,接下來便閉嘴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的好,如果不是這根插入體內的鋼筋,從六樓直接摔下來的話小姑娘可能直接就沒命了,但又是這種冰冷堅硬的東西,狠狠地貫穿了小孩子柔嫩的身體。
江寧川戴上手術眼鏡,更加直觀地看到鋼筋在小姑娘體內的情況,他準過頭吩咐身邊的人,“不要讓我的汗水滴下來,拔出來之後立馬把止血鉗給我。”
其實身邊的都是合作過無數次的夥伴,但是面對年齡這樣小的傷員,江寧川的精神不由得高度緊張。
他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血肉,是一根根纖維,一顆顆細胞還有三毫米外,那顆緩慢卻依舊堅強跳動的心臟。
堅硬的利器被順利取出,江寧川卻來不及鬆一口氣,他一次次回頭對身邊的人說著什麼,手中的手術器具也不停變化著,額頭上以及後背分泌的汗水越來越多,計時器上跳動的時間越來越長。
手術室內沒有人記得過了多久,時間一直在跳動,但手術的成功與失敗之間只不過隔了一瞬。
從黑夜到白晝,從彎月懸空到豔陽高照,嘈雜的蟲鳴變為清脆的鳥啼,手術室外的燈光熄滅,隨後重新亮起。
門外等著的人發了瘋似的衝向前來,從昨天到現在只喝了一碗粥的江寧川差點被激動的家屬撞倒,好在身後有人攙扶著。
手術室外的家屬同樣是一整晚不敢閉眼,小何的腿已經無法支撐住身體,她跪倒在地,緊緊揪住江寧川的衣角,用嘶啞的聲音喊道:“江主任,江醫生,桐桐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啊,你一定把她救回來了對不對,你一定能把她救回來對不對。”
江寧川已經沒精力說出什麼安慰的話,他在小何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還是要去icu觀察幾天,等過段時間生命特徵平穩就可以轉去普通病房了。”
江寧川可能永遠也體會不到父母對孩子會懷有什麼樣的情感,但是昔日的同事在自己腳邊如此痛哭,平日裡體面又安靜的人為了孩子會失態至此,一夜的擔心與折磨讓人幾乎看不出她往常的模樣。
江寧川心發酸,對一言不發縮在角落的楊非凡多了一些憎惡。
除了楊非凡自己,誰都不知道昨晚小姑娘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他去了哪裡,若是做什麼堂堂正正的事情,又怎麼會對一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孩子遮遮掩掩。
心中氣歸氣,但畢竟沒辦法對別人的家事做什麼評價。對助理醫生交代了幾句,江寧川去換了衣服,只想回家好好睡個覺。
……
家門沒有被人開過的跡象,廚房裡放了一整晚的飯菜也沒有了餘香和光澤,只留下一陣陣讓人作嘔的怪味。
江寧川把那些精心準備的菜倒進垃圾桶,髒掉的盤子被隨意地堆在水槽裡,上面掛著著菜餚冷卻後凝結的汙油,看著更噁心了。
江寧川累得沒什麼胃口,匆匆洗了個澡,隨後將自己塞進了被窩。
床上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氣息,經過了一天一夜,若隱若現地讓人更加迷戀。江寧川換了個姜俞睡過的枕頭,貪婪地享受那個人留下的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