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斌看了戲志才遞過來的情報,方知道如今京中緊張的氣氛,全是因為一場火災。
說來可笑,掌控著天下十三個州刺史部、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個郡國,共四百二十五萬平方公里土地的大漢王朝的京師洛陽,竟然因為一場火災而風聲鶴唳、不得安寧。這樣的事情,恐怕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吧?
然而,這件事卻真的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為什麼說小不小呢?因為這場大火發生的地點是在京師,其所焚燒的是天子的宮殿南宮。而且如今天下大亂,黃巾賊寇剛剛基本剿滅,又來了這麼一出,任是哪個天子也受不了啊!
焚燒宮室,本來便是極不祥的事情,在古代社會,以天人感應的學說來解釋這件事的話,那便是天大的事故。
《後漢書》上便毫不客氣地說:“天戒若曰:放賢賞淫,何以舊典為?故焚其臺門秘府也。其後三年,靈帝暴崩,續以董卓之亂,火三日不絕,京都為丘墟矣。”京房《易傳》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燒宮。”這是將南宮被燒的責任都推到了天子劉宏的身上。
而且,所謂的雲臺是什麼?若單單拿出這麼個地名來,許多人或許不知道,可若是說“雲臺二十八將”,知道的人便多了。
所謂雲臺二十八將,指的是漢光武帝劉秀麾下助其一統天下、重興漢室江山的二十八員功勞最大、能力最強的大將。東漢明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漢明帝劉莊在南宮雲臺閣命人畫了28將的像,稱為雲臺二十八將。
漢明帝劉莊追思他父親光武帝劉秀的諸位功臣,就把二十八位有功將領的畫像放在南宮雲臺。後人還把這些將領與神話傳說的天庭二十八星宿名稱相對應,這就是“雲臺廿八宿”。
這個雲臺二十八將,與西漢時期的麒麟閣十一功臣以及唐朝時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有異曲同工之妙,皆為供奉本朝功臣的聖地。多少才能卓越、智慧博達之士,終其一生,都想要進入這地方被祭拜。
因此,雲臺被燒,其象徵意義遠大於其實際意義,這基本等同於大漢天下的基石已然不穩固了。在此時的人看來,這毫無疑問是上天對朝廷的小小懲戒,是對天子的警示。而若再把黃巾之亂、乃至天下大旱的事情聯絡起來,那“天意”彷彿就是呼之欲出了。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看起來如此簡單明晰,天子幾乎毫無推卸責任的餘地,眾人方不敢再提,因為若是再提的話,那可真就是沒事找抽了。因此,京中便瀰漫著一種略顯尷尬的壓抑氣氛。
這時,戲志才開口道:“主公,有情報稱,張讓、趙忠說服天子,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發太原、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
意思是說,張讓和趙忠說服天子,下令天下增收田畝稅十錢,用來修築宮室、鑄銅人。另外,將太原、河東、狄道幾個郡縣成材的好木頭和製作假山的石頭,令每個州郡押運送至京師。這其實就與宋朝天子讓人蒐集的花石綱基本等同了,是一種靡費財賦,勞師動眾的大工程,是常常是亡國之兆。
郭斌霍然起立,氣得雙手直打哆嗦,咬牙切齒地道:“我等不避艱險,親冒矢石,東征西討,勞師動眾,終於平滅黃巾,保全漢室。夏不得避暑熱,冬不得避嚴寒,拋頭顱灑熱血,保的是什麼天子?興的是什麼朝廷?”
眾人聽了,面色大變,戲志才更是大驚失色道:“主公慎言!”
郭斌環視一眼眾人,見便是關羽臉上也滿是憤憤不平和對自己的關心,絕沒有因為自己這一句話便心懷狐疑之意。再看郭嘉和郭全,這兩個小子,聽了郭斌此語,互相對視一眼,竟是滿面笑容,這倆貨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眾人的反應,均收入眼底,郭斌對戲志才道:“朝中的大臣們是怎麼說的?”
戲志才道:“朝中眾位大人自然是極力反對,天子為了重修雲臺,公然賣官鬻爵。鉅鹿太守司馬直,因有‘清名’,減債三百萬。司馬直不忍割剝百姓以討好皇帝,便託病辭官,上書極陳當世得失,吞藥自殺。”
郭斌慨然長嘆,過了半晌,方道:“我曉得了,這件事容我仔細思量一番。”
眾人見郭斌如此神態,心中無不痛楚。蓋因郭斌從來都是一副精力充沛,自信心十足的硬漢模樣,整個郭斌集團,自伏龍山莊到整個陽翟縣十幾萬人口,彷彿有了他便無所畏懼。而他極少露出此時這種集失望、無奈、痛苦、自責、悔恨、憤怒等許多負面情緒與一身的樣子。
眾人知道,只有極失望、極痛楚,方能讓郭斌如今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毫無生氣。
戲志才見狀,揮揮手、招呼眾人退出書房,心中也是湧起了無邊的無力感:自己等人已然如此努力,可總有人坐在我們的功勞簿上肆意揮霍著短暫的和平與安寧,對於我們的付出一點珍惜的意思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