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病房安靜氛圍的是走廊裡的兩道腳步聲。
因為徐海軍的病房在病區最角落的緣故,腳步聲到了這兒,顯然是有人要來徐海軍的病房。
黎雲轉頭看去,等了一會兒,才見到有人敲了敲門,將門推開。
進來的男人看起來三四十歲,風塵僕僕,抹了髮蠟的頭髮有些凌亂,風衣外套和西服褲子都有了皺褶。他拉著行李箱,拎著公文包,一副大公司高管的模樣,眉宇間有一些深刻的皺紋,看起來就是個嚴肅的人。
“老公。”病床邊的女人微微坐直了身體,因為久坐發呆的緣故,整個人的反應都慢了一拍。
“爸怎麼樣?”徐仁康將行李箱放在了一邊,看向了床上痴痴呆呆的老人。
徐仁康的妻子沈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衝著徐仁康身後的徐紅點點頭,“鄧主任說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再看看。已經用了幾次藥了。醫院裡好幾個科室都來看過。”
徐仁康不置可否,靠近了徐海軍,輕輕喚了幾聲:“爸。爸爸?你要什麼?”
徐海軍只是囈語。
徐仁康聽了一會兒,就皺起了眉頭。
沈玉看著徐紅,“紅叔,你怎麼一起過來了?身體不要緊吧?”
徐紅額頭上貼著紗布,穿著不太合身的病號服,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他含胸弓背,只是踏進病房一步,沒有再往裡走。
聽到沈玉的關心,他尷尬地笑了笑,“不要緊,皮外傷。其實不用住院的。徐先生還先來看了我,真是……”
“是我們不好。這麼些年都是你在照顧爸,今天還把你給弄傷了。”徐仁康站直了身,轉頭對徐紅客氣道。
徐紅訥訥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他是有些怕徐仁康的。從第一眼見徐仁康起,他就覺得徐仁康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徐海軍這個文化人和他也是兩個世界的,卻是慈眉善目,一看就知道脾氣很好。徐仁康五官和徐海軍相似,接人待物的態度卻和徐海軍截然不同,總是公事公辦的模樣,做什麼事情都像是在辦公室裡對屬下說話。徐仁康從未經歷過這樣的職場,也沒想過面對這樣的人,就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徐仁康一年到頭都沒幾天在家的,平時相處不多,隔閡感就更強烈了。
剛剛徐仁康突然出現在急診病房,還將徐紅嚇了一跳。急診病房裡的其他人都對徐仁康側目,還有人誤以為徐仁康是徐紅的兒子,大為詫異,羨慕地誇徐仁康有福氣。徐紅嚇得趕緊解釋,徐仁康卻是很淡定,耐心地等徐紅解釋完,才關心了徐紅的傷勢,最後問了徐海軍的情況。
徐紅心中十分不解。
徐仁康這個兒子收到訊息就趕回了國,從機場直奔醫院,看起來是非常著急,怎麼沒先去看望自己親爹,反倒第一個來見了他這保姆?
“那位鄧主任應該下班了吧?管床醫生是哪一位?”徐仁康問沈玉。聽他說話便知道,他對徐海軍這幾個小時的治療過程瞭如指掌,還對後續治療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已經聯絡過上海的錢醫生和北京那邊的周醫生了,他們答應了給安排時間。”
“是個短髮的女醫生,戴了眼鏡,姓李。”沈玉站起了身,“我陪你一起去辦公室吧。”
“嗯。”徐仁康看向了徐紅,“紅叔,麻煩你在這邊照看一下。我們去和醫生談談。”
徐紅連連點頭,等那對夫妻走了,才發覺房間裡只剩下了他和徐海軍。
他膽戰心驚地看了眼徐海軍,見徐海軍被好好地綁在床上,舒了口氣。他也不敢走到床邊坐下,就站在靠門的位置,後背貼著牆,眼睛直勾勾盯著徐海軍。
他腦海中回憶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徐海軍瘋狂的模樣讓他心有餘悸。
事發當時,他顧不上思考。
他本來就腦筋不好,想得少,做得多,衝動起來總是犯錯。還好他一輩子都過了大半了,犯的小錯不少,卻沒有犯過什麼大錯,沒讓自己追悔莫及。
如果他是徐海軍一家子這樣的文化人,當時看到徐海軍表現異常,就應該立刻叫救護車了吧。他那時候卻是有些傻,等到徐海軍徹底發了狂才發覺不對勁。
徐海軍那樣子……根本不像是正常人。
徐紅打了個冷顫。
他也真夠膽大的,居然想要憑自己的力氣抱住徐海軍。
想到此,他又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
徐海軍的一切都是他在料理。他照顧得很細心,別說沒讓徐海軍生褥瘡了,就是手指甲、腳指甲,他都給剪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