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夏宇龍垂低著頭,哈欠不止。
記恩在身後關切地問:“宇龍,你身體不舒服麼?”
夏宇龍搖了搖頭,笑道:“沒……沒有,是昨夜沒有睡好,有些乏累。”
姚半仙轉過身來,笑道:“是在想那小妖女麼?她可是從冥界逃出來的,不要被她給迷惑住了,她妖氣纏身,我怕她對你不利啊,你可有大好的前程,現在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
夏宇龍覺得姚爺爺對藍芯還是有些成見,說話有些不盡人情,他本想爭辯幾句,但他知道姚半仙是為他好,只是方式方法欠妥,要讓姚爺爺接受藍芯還得需要一個過程,他擦拭了額頭上的汗珠,漫不經心地回道:“爺爺,我知道了。”
姚半仙覺得夏宇龍回答得如此輕率,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像是在敷衍他,雖說他心裡有些不快,但畢竟夏宇龍是他的孫子。
姚半仙又笑道:“小小年紀,你又知道什麼了?你和仙兒的人生閱歷都還尚淺,等你們到了我們這樣的年紀,再回首往事,多多少少會有感慨,也許會覺得失去很多,也許感嘆走了很多彎路,也許會後悔當初沒有聽老人言……”
姚半仙的話語剛落,便沒有人說話了,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偶爾能聽見他們沙沙的腳步聲和喘氣聲,但在這陰氣密佈之地,總感覺到所有的聲音是從身旁的墳堆中發出來的,本就詭異的陰山顯得更深不可測了。
姚半仙看了看手中古羅盤的指標,指標微微搖擺,執著地指向前方,他心中暗喜,搓著八字鬍道:“看來是走對路了!”
三人來到一平坦處稍作休息……
姚半仙擦拭了額頭上的汗珠,他一邊嘴角上揚,另一邊嘴角卻露出了難以捉摸的奸笑,這高難度的表情在龍古鎮上決定找不出第二個,他上下打量夏宇龍,心裡嘆道:“這小子眉清目秀的,果真是一表人才,如今又有真龍附身,難怪那小妖女這麼捨不得放手,唉,自古人妖勢不兩立,得想個法子讓那小妖女知難而退。”
夏宇龍頗不自在,姚爺爺今天是怎麼了,為何行為如此怪癖?他坐在地上冷不丁地向姚半仙瞟去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如觸電般交匯在了一起……
姚半仙全身打了個冷噤,他在心裡“呸呸”了幾聲,妖半仙啊妖半仙,你這是在羨慕嫉妒宇龍麼?他可是你的孫子啊……
姚半仙哈哈大笑,問道:“年輕人,你以為爺爺是在擺老資格?”
夏宇龍紅著臉,回道:“不是,爺爺見多識廣,人生閱歷豐富,宇龍學都學不來,在為人處世和學藝方面宇龍還需向兩位爺爺多多請教。”
姚半仙覺得夏宇龍雖然蛟龍附身,但他還是這樣的謙卑,不擺任何架子,心下自然高興,他點了點頭,說道:“你小子說話就是好聽,怪不得這麼討女孩子喜歡,如果我和你記恩爺爺在年輕的時候有你這麼好的口才,還有這麼俊秀的容貌,我們也不至於單身到現在了。”
記恩在一旁應和道:“呵呵……是啊,現在我們都成了孤家寡人咯,還有你的爺爺,年輕時我們三人是鎮上出名的光棍漢,不過那時鎮上有好多年輕美貌的姑娘都願意嫁給你,你為何全都拒絕了?那些姑娘說你脾氣古怪,但會治病、算命、看風水,跟著你不會捱餓,如果那時你肯邁出這關鍵一步,恐怕現在你都兒孫滿堂了吧?”他意猶未盡,嘴角的笑容久久收不回來。
姚半仙長嘆一聲,意味深長地道:“緣分這東西誰說得清楚,一來是隻怪我那時太年少輕狂,太過執著追求修仙夢,我自認為聰慧過人,幻想有一天能幻化成仙、長生不老,如今已過古稀之年,道行非但沒有精進,反而在漸漸的衰退了,看來這修仙之夢是遙不可及了,只能把希望寄予徒兒們了……”
姚半仙面色微沉,搖了搖頭,又道:“這第二個原因嘛,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這等古怪的容貌還敢娶妻麼?我是怕在半夜她醒來看到我鬼一樣的面容,被嚇得不成了人樣,把人家嚇壞了,到時候幫你生一個怪胎就麻煩了,使不得,使不得,還是不要禍害人家為好……”
聽到這裡,夏宇龍和記恩都哈哈笑了起來,先前頗為尷尬的僵局被姚半仙打破了。姚半仙在年輕時候的事情記恩是知根知底的,雖說姚半仙的話語中帶著自賤自嘲,但卻句句屬實,無可爭辯,只顧點頭應是。
姚半仙頓了片刻,突然又來了精神,說道:“不要光只顧消遣我了,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年輕那時,村頭的楊寡婦頗有姿色,人家傾慕你多少年了,對你是愛得死去活來的,幾次幾次的來登門求你去與她住,我也同意了,你可倒好,鼻尖一揚,把人家拒之於千里之外……”
姚半仙看著遠方:“唉!揚寡婦死不甘心,把家都搬了過來,要和你同睡,為了讓你傳宗接代,我也默許了,家裡不就是多一雙碗筷嘛,你卻不近人情,把人家鋪蓋被褥都丟出了大門,揚寡婦一氣之下,委身嫁給了隔壁的毛啞巴,毛啞巴死後,揚寡婦帶著兩歲的兒子再次來求你,你卻依舊鐵石心腸,後來龍古鎮上再也看不到了楊寡婦母子的蹤影,也不知道楊寡婦現在何處,那孩兒應該有四十好幾了吧,唉,我說楊寡婦究竟是欠你的還是該你的?”
記恩臉上頗具憂傷之色,他沉吟片刻,回道:“這其中的原因你不知道。”
姚半仙哈哈一笑,說道:“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我爹爹和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爹爹臨終之時,單獨把你叫到了他房內,他說你命裡克妻,不適合找婆娘,但是如果有合適的婆娘也不必推卻,要為自己留一個後,你回答爹爹說是的,謹遵叔叔遺命,當時我就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你答應了爹爹,為何對那楊寡婦淡薄寡情,想必那楊寡婦是不合你的胃口吧?”
說完,姚半仙又哈哈大笑起來,竟笑出了眼淚和鼻涕。
記恩瞪大了雙眼,嗔道:“哦,原來你是在偷聽我和叔叔說話,你這不孝之子,叔叔在臨終之時對你是心如死灰,叔叔先前在鎮上為你物色了好幾個婆娘,你卻是挑三揀四的,一個都不中意,要麼說人家鼻子大,要麼說人家有狐臭,要麼說人家有齙牙……”
記恩越說越帶勁兒,將姚半仙的老底兒全都翻了出來:“鎮上向姓人家的閨女向小丫,人家才剛十八出頭,就被你說得一無是處,你說,那小丫人如其名,劈開兩條腿就像樹的椏枝,恐怕連生小孩都難,不如當燒火棍算了,那小丫被你說得大門都不敢出了,硬是把自己關在家裡兩年,後來人家嫁給了隔壁村殺豬的王大腦袋,不也生了兩個大胖小子嘛,後來你還為人家寫了一首歌《情郎小曲兒》……”
“夜晚深深、天氣涼涼、你已嫁人,我仍單身,只能在夢裡與你相見,我等你的笑,我等你的笑……”
記恩很投入地唱起了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