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指使人對她動手,不料打出個“皇嗣”來,皇帝十分“震怒”,下令將動手的兩個奴才活活杖斃。蘭貴人又驚又怕,在乾清宮門前足足跪了三日,才換得個“降職罰奉、閉門思過”的聖諭,還深感劫後餘生。
因此,蘭貴人對這新寵蘇才人愈發的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熟料風水輪流轉,才不過幾日的光景,蘇才人便觸了聖怒,眼看就要被棄之如敝履。
蘭貴人覺得,自己一雪前恥的時機到了,尤其是夏貴嬪看似不經意地在她面前提了一句,說這蘇才人腹中懷得未必是龍嗣,陛下正是因為這個才龍顏大怒。蘭貴人立時想到,自己將功折罪、替陛下分憂的時候到了!
於是,蘭貴人雙手叉腰,向手下四個健壯的僕婦吩咐道:“把她給我按住了!把藥灌下去!”
眼見四個滿臉橫肉的僕婦挽起袖子朝自己撲來,蘇柒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她此時實在太過虛弱,不過掙扎了幾下便被四個僕婦放倒在床、上死死按住手腳,近乎絕望地大喊:“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但當她瞪大的眼眸,看到眼前一碗不知為何物的湯藥,便再不敢出聲,只死死咬住牙關,任憑僕婦的粗大關節幾乎要捏碎了她的頜骨,也誓死不將嘴巴張開分毫。
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蘭貴人站在一旁,看著任由四個僕婦使勁力氣,一碗藏紅花卻怎麼也灌不下去,不禁又氣又急,喝罵道:“一群沒用的東西!再灌不下藥去,一人五十板子,給我滾到掖幽庭做苦工去!”
四個僕婦聞言害怕,愈發加重了力道,其中一個灌藥的索性伸手去掰蘇柒的嘴,卻被她一口咬住了手指,痛得大叫一聲,順勢一巴掌甩在蘇柒臉上,罵道:“不知死活的賤婢!”
另一個領頭的僕婦見狀,啐道:“沒用的東西!”又向蘭貴人請示道,“小主,這賤婢死活不張嘴,奴才可否用別的法子?”
蘭貴人冷笑道:“只要能除了她肚子裡的野種,憑你用什麼手段!”
“明白!”那領頭僕婦領命,便示意其他三個將蘇柒摁住,自己則雙手交叉高高舉過頭頂,再重重向蘇柒的小、腹砸了下去!
“啊!!”蘇柒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終沒了知覺……
血……眼前是一片赤紅的血腥……
蘇柒依稀覺得,自己正置身於安州城的甕城之中,血色的天地,血色的殘陽,身畔是金刀武士赤紅如鬼魅的雙眼。
蘇柒感覺自己快要死了,身體裡那一陣陣鑽心徹骨的疼痛,讓她幾乎爆裂開來,卻依舊在對眼前那個熟悉又模糊的身影努力大喊:“別管我!開槍啊!!”
殺了他,安州城就保住了,安州的百姓就能活,至於我,真的沒那麼重要……
偏偏眼前那個人遲遲不肯動手,用低沉而堅毅的聲音說:“小柒,你得活著!”
活著……蘇柒忽然淒厲笑道:“我為何要活著……我滿門慘遭屠戮,父母兄姐盡亡,獨留我一個孤零零在這世上!
我也曾努力地活著,努力讓自己無憾於此生,我曾有過摯愛之人,曾有過一個孩子,但如今,愛人沒了,孩子也沒了,我蘇柒從此一無所有,留在這世上只有無盡的痛苦和思念,我為何要活著!”
若死去能使我得到解脫,若我死去能讓許多人得到解脫,我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開槍啊!”她撕心裂肺地吶喊,眼前的人卻依舊堅定而執拗地告訴她:
“你是我心頭之珠,滲我骨血,此生此世,割捨不得!”
蘇柒在這個混沌而絕望的夢中睜開眼,依稀嗅到一股血腥氣息縈繞,顫抖著伸手向身、下摸了摸,摸到滿手的腥黏。
小、腹中一陣陣徹骨的痛楚傳來,她知道,自己肚裡的孩子,沒了。
那個不期而至,曾讓她惶恐糾結的小生命,那個成為她唯一寄託的小生命,那個就在今日第一次與她有了交流的小生命,終在那些披著人皮的鬼魅手中,化為了一片殷紅。
她恨,她怒,但此時,她甚至沒有了恨的心思、怒的力氣,在她心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絕望。
孩子的逝去,也帶走了她所有求生的勇氣,如今,她只想就這樣靜靜躺著,等待屬於她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