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惠姨娘立時矢口否認,“我跟老侯爺清清白白,並無半點逾制之舉!”
“是麼?”慕雲萱彷彿下了極大決心,方開口道,“我曾聽王府裡的嬤嬤背後閒話,說父王逝世之後某個八月十五中秋夜,曾見姨娘在後花園密會老侯爺,兩個下人親眼所見!我之前自然也是不信的,可如今……”
“王府的下人,多得是愛嚼舌根搬弄是非的八婆。”惠姨娘低低冷笑一聲,“我承認,那日我確曾在後花園見過侯爺,但只是無心偶遇而已,總共也不過說了兩句話,沒有半分的不清不楚。”
看自己女兒依舊一副似信非信的模樣,惠姨娘終嘆了口氣,開始了說來話長的模式:“當年,你父王與赫連老侯爺率軍入川,平定滇王叛亂的時候,我年方十六。
那時,我是川中遠近聞名的美人,說親的踏破了門檻,期間也不乏門楣德才都配得上的川蜀世家子弟,連我爹孃都動了意,卻偏偏被我硬頂了回去。
說來好笑,我雖說生在蜀地,自幼卻愛看些成王敗寇、綠林豪傑的武戲,看罷就看不上蜀地男子五短白皙的模樣,覺得毫無英武之氣。我惠安若要嫁人,必要嫁個高大魁梧、英姿颯爽的男子,最好是個跨駿馬握長槍,馳騁沙場的大英雄。
其實,這也不過是少女懷春的理想,熟料老天待我不薄,讓我等來了這樣的男子,且一來就是兩個。
彼時,北靖王爺慕玉棠巍峨高貴,如皓月清風,令人一見傾慕,無法自拔。而定遠侯爺赫連佑則多了幾分威猛剛毅之風,亦有其魅力。
那場夜宴獻舞之後,聽說此二人皆有意於我,我也曾暗自得意竊喜。但竊喜之餘亦有幾分犯愁,不知該如何選擇。期間,赫連侯爺託人捎信給我,信不長且有幾分生硬,言辭間透著武將特有的,難以啟齒又羞於承認的思慕之意。
我從未收到過這樣的信,也曾因此怦然心動輾轉難眠,甚至一時衝動地想要就此選了赫連侯爺。
然翌日清晨,我爹孃喚我前去,跟我說了他們尋思一夜的結果,要將我許給王爺。
彼時我懷裡還揣著赫連侯爺的信,有一瞬間我覺得那信變得極燙,灼燒著我的心口。
我一時失神,只是愣愣地聽我爹給我分析局勢,說北靖王爺位高權重,連當今皇帝都要忌憚三分,能攀上這樣的姻親,我惠家自然平步青雲。而赫連侯爺雖說也身家顯赫,卻始終越不過北靖王爺的節制,而赫連氏是前朝皇室後裔,這身份決定了赫連氏榮寵有限,無論如何也難成大器。
我爹與我說了許多,有些我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了一件事:我所選之人,只能是北靖王爺慕玉棠。
我一個閨閣女子,婚姻大事終要聽父母之命。且我也曾窺見王爺真顏,確是驚如天人,令人一見傾心。短暫糾結之後,我便遵從了我爹孃的意思。至於辜負了赫連侯爺一片眷眷之情,也只能嘆惋遺憾了。
自此之後,我便與赫連侯爺再無交集。隨王爺一路回到廣寧,成親生子,恩寵有加。轉眼歲月蹉跎,膝下已是兒女成群,我早已將當年事淡忘了。”
對往昔的追憶,令惠姨娘蒼白的臉頰蘊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華,她一口氣說了許多,慕雲萱忙端了茶來,惠姨娘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又喘了喘,方道:“熟料世事無常,六年前,王爺竟遭歹人暗算,轟然而逝。”
“我聞此噩耗,猶如天塌地陷一般,只想舍此身追隨王爺而去,但那時雲楓初長成,雲桐雲萱年紀尚幼,我身為母親又割捨不下稚子,只能將對亡夫的思念深埋心底,一心將兒女撫養長大。”
她這番話說得慕雲萱紅了眼眶,慼慼然喚了聲“娘……”
惠姨娘憐愛地輕撫女兒髮絲:“有我的萱兒在身邊,寡居的日子也不那麼難過。先夫逝去後第二年的八月十五,王府闔家宴,專門請了赫連侯爺一家過府同聚。
那一日,家宴辦得熱鬧。只是我一個寡居的妾室,在筵席上待太久也沒什麼意思,我便向王妃道乏回去。熟料,行至後花園,意外遇見了出來更衣的老侯爺。
我原本見了禮便打算離開,不想剛走了幾步,便聽見老侯爺喚我‘惠安’。
自先夫亡故後,我這閨名便再無人喚過,我深覺不妥,假意沒聽見加快了腳步,不料行了沒幾步,卻被老侯爺擋住了去路。
老侯爺那晚多喝了幾杯,已有幾分迷離醉意,忽然開口問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我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卻又自顧自地嘆息,說他戎馬一生,不慕兒女情長,唯獨一次驚鴻一瞥地動了心,卻又輸給了別人,為此飲恨多年。
他驟然提起陳年舊事,讓我心中一陣發慌,卻也只能說逝者已矣,我如今是個枯井無瀾的寡居婦人,那些陳年往事何必再提。
老侯爺便長嘆一聲,轉身離去,只留下句話,說我日後若有難處,仍可去侯府向他求助。我好容易勸走了他,心中忐忑不已,趕緊回了蘭心苑。從那之後,我對老侯爺便心存一絲忌憚,無論公開或私下場合,皆再沒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