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方縣丞可以把屍首帶上來了吧?”文先生居高臨下冷冷道。
御賜金牌都現身了,方縣丞豈敢說個“不”字,擺擺手讓捕快將屍首抬了上來。
三具殘缺不全的屍首,已死去七日,加之天氣炎熱已腐爛不堪,一股惡臭襲來,連堂外的百姓都不禁捂了鼻子。
而此時跪在堂下的丸子,抬眼望了望抬上來的屍首,唇角一勾。
文先生執掌大理寺多年,對腐屍早已見怪不怪,遂收好金牌,挽起衣袖上前,將三具屍體細細勘驗了一番。
“方縣丞何以認定,這三人為蘇獵戶所殺?”
“死……死者身上有刀傷,且死在西……西山半腰。”此時的方縣丞,話都有些說不利落,“而那日有鄰居證實,蘇獵戶確是去了西山打獵。”
“蘇獵戶去了西山打獵,所以人就是他殺的?”文先生面露嘲諷,“若今日方縣丞升堂,堂上的牌匾剛巧掉下來砸死了個人,我是否也可以說,此人是方縣丞殺的?”
“這……”方縣丞無言以對。
“這三具屍首雖有刀傷,卻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文先生偏過一具屍首的頭顱,露出血肉模糊的脖頸,“乃是噬咬撕扯致失血過多,可見他們生前,曾遭遇猛獸襲擊。”
“文先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方縣丞腿都要軟了。
“此外,”文先生揭開一具屍體殘破的衣袖,在小臂處赫然露出一個黑色翼狀紋身,“此三人身上,皆有天鷹盟的標誌,可斷定為天鷹盟殺手。朝廷早有令,天鷹盟罪大惡極,盟中殺手人人得而誅之。”蘇先生直起身來,“若真如方縣丞所說,這三個殺手乃是蘇獵戶所殺,那麼他非但無罪,還可以到府衙領賞,對不對?”
他轉向丸子:“請問蘇獵戶,這三個殺手,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丸子平靜道,“獵戶皆知,西山上有個虎洞,內有兇猛大蟲,這三人應是喪生於虎口。”
至於自己殺那幾個,早已被他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如此,”文先生冷冷望著噤若寒蟬的方縣丞和鎮長,“二位大人還有何話說?”
“之前看文先生,被那怨靈月璇璣纏得要死要活的樣子,以為他就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今日在公堂之上,鐵骨錚錚、氣場強大,秒殺一切昏庸鼠輩!”蘇柒雙手捧腮,眼中星星般閃啊閃,“簡直風流瀟灑得一塌糊塗!”
她這個花痴相,讓丸子心中微酸,“人家早已娶妻當爹了,你瞎想個什麼?”
“我只是聊表崇敬之情,又沒打算嫁他……”說到嫁,驀然勾起了蘇柒的傷心事,遂忿忿地瞪丸子一眼,“臭丸子,我說過,這輩子再也不理你了!”
說罷忽地起身,轉頭回屋去,給丸子留下個別彆扭扭的背影。
丸子深覺,此時再不道歉,搞不好她這輩子真就不理他了,忙衝著她的背影道:“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少女的身影頓了頓,“那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丸子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若沒有別的男人肯娶你,還有我……”
他情急之下,痛下決心說了這樣的話,自覺情深深意切切,簡直感天動地。
熟料少女聞言回頭,飽含深情地送他兩個字:“我呸!”
首戰失利,丸子心情很是落寞,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便悶悶地回房去睡了。
熟料這一夜,睡得也不踏實。
夢裡,他見自己執劍立於懸崖之上。
右胸口的箭傷痛得鑽心蝕骨,令他幾乎昏厥,他只得一次次地咬著自己的舌尖,用血的味道令自己清醒。
他深知,一個恍惚,便是萬劫不復。
身邊人影晃動,一個又一個地倒下去,其中有刺客,也有他的侍衛。
他知道,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刺殺,算盡了天時地利,完全沒給他留下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