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集體行走,沒有著地,衣袂上下飄飛,他們全在空中飄著。
手沒有被取下,說明花粥的腦袋沒有指揮它們取下來,甚至潛意識也沒有指揮。因為大腦的總部裡在進行激烈的高難度的衍算:首尾兩個有步伐,而中間方公子的人形感覺就沒有腳,不,更有甚者是沒有一點兒腿。
前邊拐角處,電閃雷鳴時,寂靜無聲的黑色的背影,裙裾飛舞的巨大黑色輪廓的重疊。狹窄幽長護國公府的遊廊,黎明破曉狂風捲起迷漫看不清的前路…
……
“本來預計刺向花粥,我們的採血計劃才能實現……”方伯岑躬身道:“聖主已明令禁止我們再碰那個花粥,今日他們四個一起撞進了,我們也算三管齊下……”
“你倒以為你那點花花腸子,能得了天下——”護國公一邊看向鏡子,既而回首示意方伯岑禁聲,一切皆在一念之間,成竹在胸衝女兒皺一下眉頭,道:“況且若得了天下,況無邪乎!多少男人,什麼不是你的……”
“我們要的——”護國公沒有繼續講吓去。
“靈血”的重要性讓他對這兩個字忌諱莫深,甚至他從不像一些屬下那樣,毫無敬畏之心如同市井長舌小民一樣,在嘴裡叨叨過來過去的。
食物,鏡子裡的花粥,如同自己幾日不見的食物,在飢餓已久的腸胃裡並不適應。如同一團烈火氤氳生煙,今日見她進門後自己幾次抑制不住哽咽,看見那女孩兒骨瘦如柴的手臂在空中顫抖著。
護國公想起來花粥的孃親仙雨兒。
禁不住又一陣腸胃痙攣,那個仙雨兒就如同受了什麼蠱惑,軟硬兼施均是無果,那段時間自己都要瘋了。如同一場拉劇戰,酷刑不斷加碼,剜眼,割皮,竹箭子穿手指……
護國公眼前似乎冒著輕煙,炮烙之刑,終於騎了木驢——不是自己心狠,自己那段時間倒要晚上睡不著,夜夜噩夢驚醒,終於有一天痛哭流涕跪在了那個獵物面前。
我求過你寬恕,求你給我寫一幅字。可是,你怎麼就懂不了我護國公的胸懷,人遲早會死的,我讓全魔域人獲得永生不好嗎?仙翁子就是個蠢才,得此天機,為何不用於造福天下,天下大同,不再受飢餓之苦,不再受凍餒之罪,多好!
葉椰護國公老淚縱橫,又彷彿回到了仙雨兒面前:“求你饒恕我,給我《亂怪力神》吧?””
人之將死不是逐漸的,不是慢慢的。而是迅速間就薄如蟬翼般脆弱了的。叫著,叫著,眼前的那個所在一瞬間就灰飛煙滅了。
嚴伯岑趕緊從貼衣內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把護國公抱進懷裡,左手扒開他牙關緊閉的嘴巴,右手大拇指彈了小瓶蓋子出去,把瓶子裡面的小藥丸悉數扣進主公嘴中——
“咳咳!咳……”護國公終於撲了幾口沫子,悠悠盪盪醒轉過來,滿腦子疑惑,看向嚴伯岑,後者肯定地點點頭。
當四五個人醒悟過來,一起看向鏡中時,只見鏡子中間一片片白茫茫,吭哧吭的聲音響作一片。
“不好,磁場亂了……”
嚴伯岑丟下一句話,顧不得避嫌,一突兒衝進了西邊耳房。
地上紙錢魂幡中一片狼藉,朝陽初升的陽光胡亂中射進簾子裡面來。
……
一個子灰袍子穿得氣宇軒昂,玉樹臨風的,那條黑床單做就的圍巾迎雪在茅屋前飄蕩;另一個人是惠兒,她穿了件極簡的紅衣,紅衣襦裙,腰上打著結,頭髮換著髻兒,兩邊垂下幾絲來,彎彎繞繞襯托出那張鵝蛋俏臉,格外明豔。
“潤玉公子,你怎麼了?”惠兒叫道,那邊屋外的方潤玉方才緩過神來。
面色蒼白,鬢髮間熱氣蒸騰,手腳冰涼打顫,一把拉起惠兒閃躲到茅草屋後,一片還算不太聊勝於無的遮擋。
“惠兒,快躲開!”方潤玉拎著一竹筐的書,綠生生的不甚尖銳的把手抵向了外面,護著惠兒退後。
“是!我得拿上這雞,還有兔子……米最重要,先熬過今年冬天再說,師傅又病著。好不容易給師傅買了藥……”惠兒心傷愣瘂間,依舊手腳敏捷,雙手雙腳護住手裡的物件,好幾天飢腸漉漉倒比眼前的景象來得,更恐怖些。
雪突然住了,天氣卻陡然變暗了,似乎有一張幕布被拉上了穹隆頂上;又像是兒時看過的雜耍演出,燈光被人為控制了。黑,漸墨,再漸漸變成濃黑,月亮像是師傅皮影戲的佈景,明晃晃的,就突然升起來了。
潤玉說:
“月兒圓圓缺半邊,明日居然是十五了,臘月十五了,天元國1038年新帝登基後第三年的最後一個月圓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