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飛馳了幾十裡,巔箥欲倒。車裡一個人彷彿五花大綁一樣被抱在一個懷裡,向上看去,二傻伸長了自己的手腳,由於個頭有點高,致使他的大長腿無處安放,只能死死抵了一個狹小空間,以防懷中之人胡亂撕鬥滾下座位來。
他姿勢太過隨便,頭髮完全披散著,一塊玉環在頭頂簡單挽了個髮髻,邊上卻有幾縷碎髮飄散。
目光炯炯,自從他承認了自己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彷彿自在到渾身發了光。
“粥兒,你不要生氣了!”他先是默不做聲,繼而好像是想通了什麼。說:“我反正就是個男人了,怎麼了?我扮個女人很辛苦的,又要縮骨,又要掩飾鬍子,對!”
他想起了什麼,又說:“我知道你喜歡我是二傻,可是我不能一輩子扮女人,跟你在一個床上滾吧?”
他越說越氣憤,見那個花粥眼睛溜圓,決眥欲裂,一副一不作休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決心。
“嗯!你必須接收現實,我是男兒身。好色,喜歡你。”二傻眼睛碌碌亂轉,嘴裡含糊不清一陣亂罵,手腳並用一個勁兒猛戳亂踹。
“我可以讓步。我可以是二傻弟弟。”他滿目冰霜,似乎略顯無可奈何:“但堅持不做二傻妹妹,弊死了我!”
寬袍襦䄂大長直襟灰袍子,他細眼臥蠶眉並沒有絲毫掩飾,平靜安逸,兩眼不斷從風掀了方格小窗上的窗簾子底下往外看,也沒一句話要說,是在糾結馬車應停於何處吧。
早晨朝霞甚好,天地交接之際,紅黃藍綠一條條,一道道,邊緣模糊不清;卻映照彼此臉上霞光萬丈,滿目蒼翠。
皇宮城牆外街上,人聲鼎沸,車馬喧囂。
車吱吱扭扭停了。
二傻要放姐姐下車,粥兒頭上被捆綁了束帶,暈,掙扎間格欏欏滾出一樣東西來。一隻美人頸瓶兒,上面瓶口一隻翩飛的蝴蝶結。
“呸,呸呸!你是個壞東西。你跟那個狗屁郡主是一夥兒的……你愈加生氣,證明我說對了,一語道破天機,對吧?”粥兒跌下車稜柱,嘴巴里哎喲一聲喊疼:“你是誰?倒要把我從郡主手心裡搶來,就是採花大盜!”
“我是誰,並不重要!”那人半邊不吭聲,半晌不放一個屁,一說話只有這句。“我就是採花大盜,你又能如何?”
“是!為何你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總喜歡扮女子,總在半夜出沒,……還有這裡什麼鬼市……叫我出來幹嘛?懺悔……難道動了什麼測隱之心?”花粥咬牙說完,她恨自己日頭底下競暈了,心裡為什麼狂跳不已;更不要說有些個武功,不能像孃親那樣,既不能獨善其身,更不能兼濟天下。
“放我回去……”花粥一路之上眼裡崩了許多淚,原來絕望之時,自己暗夜裡本指望會有奇蹟,這個二傻不管是男是女,能救自己,至少不會是個壞人。
危難時刻自己撤沷耍橫才知道,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二傻妹妹!你是什麼破妹妹,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就是……就是……你定是滅了耗子全家,逮到一隻小耗子,要向她悔過。”花粥躱開他,返身回到車廂裡撿了瓶子,在手裡狠狠掰,又扔地上踹了幾腳;見無用,就又撿起來,登登登跑前面去了。
……
“我叫你是釆花大盜……害人,我叫你害人!”她掙脫又跑了幾步,一拐彎兒,見前面打鐵花兒冒得最絢爛灼眼的地兒奔去,遠遠望見鐵爐子赤紅的鐵漿水就扔了進去……
“不。那可是我的命根子……”二傻躍飛丈餘,直撲進火焰裡,搶了東西出來,燙得他手拿不住,只得又一團火扔出去。
“不要命了。死小子,為了娘子不要命了!”打鐵匠掄起鐵錘嚇得住手,差點砸了自己的腳,大罵不止。
“對不住了。老伯……”二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旋身一轉迎面一撲,兩手不住作揖倒歉,一片眼光瞅著粥兒,滿臉羞澀。
“……為什麼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今日,非掀了你面具不可,看看你的鬼臉兒上抹了多少的雪花膏……”花粥撿到一根小杆子,恨自己是個大傻子,明明早有端倪,自己偏偏要掩耳盜鈴,自己欺騙自己。
“誰抹了雪花膏——”旁邊賣糖人兒的老婆婆笑容可掬,問:“可是這種樣兒……”老婆婆白眉白髮,駝著背,彎曲變形快成山裡打獵的弓婺;她抖抖索索舉了一個糖人兒給粥兒,上面一把茶壺,旁邊偎了兩隻茶杯……
“茶壺怎麼了?”靈兒哭笑不得,問。
那婆婆可能半晌沒個主顧,纏了不讓走:“對呀。自古都是一把茶壺配好幾個杯子的,一個杯子,哪裡有配好幾個茶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