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比平時要冷清,但暮雲樓大廳裡依然有不少人在。
陸陸續續有看完熱鬧的客人回來,今晚有不少書院學子定了慶功宴,大廳裡還是人來人往的。
不同打扮的散客走進去,就像是水滴融入大海,毫無痕跡。
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街坊近鄰。
拿著碧玉小煙鍋的老頭走進暮雲樓的大門,就被正看著歌舞的熟客抓了個正著。
“哎喲,劉夫子,你今晚怎麼來?家裡的河東獅出去串門子去了?”
老頭是城東私塾教蒙童的劉夫子,生活在徽州多年了,家裡的那點子事街坊鄰居也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劉夫子老臉微紅,將碧玉煙鍋背到身後,梗著脖子喊道,“為什麼一定要我那婆娘出門我才能來?老夫才不管這些,想來就來!”
熟客們一陣鬨笑。劉夫子一臉不服氣,眼睛往大廳中心瞟了瞟,看上有點心虛,最後還是挑了個靠邊的位置。
“看看,看看,”熟客嘴裡嘖嘖有聲,“還說不怕,怎麼不坐中間,還不是怕家裡的婆娘找來!”
劉夫子耳根都紅了,叫了一壺酒自己喝了起來。
大廳另一邊,一位少年書生急匆匆走到一張酒桌前,酒桌邊正在推杯換盞的其他少年紛紛站起來,“史生又來遲了,罰酒罰酒!”
少年書生賠著罪,接過夥伴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引來一片叫好。
……
夜越來越深,看完武試考生的民眾,餘興未消的學子,接完自家後輩的秀才舉人們湧入,暮雲樓再次高朋滿座。
樓內燈籠換了一遍新的燭火,火樹銀花不夜天。外面寒風陣陣,樓內熱火朝天。
時至午夜,樓內卻氣氛正酣,飲酒划拳,絲竹管絃,還夾雜著女子的嬌笑聲。大廳內的高臺上,每到午夜才會上演的特殊劇目開場了,已經喝高的眾人紛紛擠到高臺邊,整個大廳裡的人擠成一團,無人察覺人群后悄悄離開的一些身影。
有剛剛來的客人,也有上午就來了的熟客,有人攙扶著喝醉了的友人,還有不少抱著姑娘的,歪歪扭扭往樓上走去,經過的人都紛紛讓開,一臉見怪不怪。
每個人走的是不同的樓梯,不同的路線,有的人甚至從旁邊側樓的通道處走來。
每個人在不同的時間登上暮雲樓的最高一層,進入不同的房間。
沒有任何預兆,也看不出任何相同點,這一晚的暮雲樓也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宛如一團雜亂的線,不匯聚到最後的終點,誰都不知道誰。
高樓上,李大家憑欄遠眺,看著城內人家的燈火一點點熄滅,看著遠處黑洞洞的群山。
外面寒風刺骨,她只穿著大紅對襟襦裙,像是完全不知道冷一般。
女子撥出一口氣,在寒風中變得白白的。同樣是寒冷的天氣,這讓她想起第一次在冰天雪地裡見到師傅時的場景。
當年她十歲,因為不願接客,在最大的雪天裡被赤身**丟到了大街上。
她被大雪掩埋,周圍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她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
直到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遠遠走來。
那女子身著一身紅衣,像是燃燒的火焰般灼燒著她的眼。
只聽那女子咦了一聲,在她的身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