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法正稍微思索了一會兒,便拱手應道:“既是如此,請大王穿上王室冕服,登上戰車,這一次,大王就應該居高臨下,讓曹操好好看看,大漢天下,依舊有大王這般擎天之柱屹立穹頂。”
“好。”劉備重重地點頭。晌午過後,曹軍從澇水北面的浮橋大規模過河。
劉備軍並未攔截,因為關中平原一覽無餘,沒有什麼可以埋伏的地方,在對岸壘砌土山,隔著十幾裡就能看到劉備的軍隊。
所以直接出動的話,頂多是讓曹軍再撤回澇水北岸,於雙方戰事無益,何況曹軍還可以從北面渭水渡河,萬一曹軍兩面渡河,一面在這邊牽制,另外一面自渭水而來,豈不是還要被曹軍反埋伏?
並且劉備想要正面與曹操交戰,除了糧草運輸補給較為困難,不能久戰以外,他認為無論在兵力、素質、裝備、戰力上,自己已經絕不落下風。
既然如此那雙方對壘,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因此他毫不猶豫迎戰。在曹軍距離南面劉備軍營寨十多里處過河集結之後,劉備這邊也開始動員全營士兵,出營寨開始列陣。
此戰除了張飛馬超一萬騎兵向西北方邰亭去遊弋,防止曹軍騎兵趁機偷襲後方糧道之外,幾乎主力出動,營寨內就只有一萬多人留守,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出營。
曹操騎在戰馬上,他的面容也十分蒼老,頭髮灰白相間,同樣穿著魏王冕服,規格不如皇帝,但卻是諸侯王服飾,按理來說屬於僭越的行為。
然而他的權勢在北方已經登頂,這個時期別說違背白馬之盟當異姓王,就算是篡位當皇帝,估計也沒什麼阻礙了,因此無人能阻止他的僭越舉動,就連劉備也只能指責,而動不了他分毫。
曹操的身後廣袤平原,密密麻麻全是黑漆漆的曹軍士兵,更北的地方還有大片騎兵奔騰,滾滾灰煙飄揚在空中,濺起無數塵土。
雙方的距離很快在拉近,在距離劉備軍營寨約六里的地方,兩邊的人馬總算是相遇。
他們的東面約二里便是澇水,四面八方是遼闊的平原。曾經這裡也是肥沃的關中平原一部分,多年戰亂,早就無人耕種,破敗的村莊消弭,田野化為荒蕪的土地,雜草叢生,成為野兔、野鹿等食草動物的樂土。
如果從高空俯瞰的話,就會看到雙方人群相距一里有餘,一字排開陣勢,連綿數里,分為不知道多個方陣,遙相對峙。
陣型最中央前面,劉備的戰車巍峨高大,他穿著諸侯王冕服,冕旒九串,僅次於天子十二旒。
居高臨下,俯視著遠處戰陣上的曹操,至少在今日,他在地位上已經與曹操平起平坐。
曹操看到這一幕,頗有些不高興地對左右說道:“寡人未乘戰車出來,竟使劉備這販履小兒居於高位。”許褚說道:“魏王且寬心,末將必直取劉備中陣,將那戰車給魏王奪過來。”
“哈哈哈哈哈哈。”曹操大笑著撫須道:“劉備坐過的戰車寡人要了做什麼,你若是把劉備人頭帶來,寡人才會高興。”
“曹操!”就在此時,劉備戰車緩緩向前行駛,他站在馬車上放聲大喊道:“可敢出來與故人敘舊?”
“哼。”曹操看了眼遠處,關羽持刀坐著赤兔馬在側保護,便拍馬向前道:“有何不敢。”兩邊很快靠近。
到了戰陣中央,二人相距約六七丈遠,關羽保護著劉備,許褚則保護著曹操。
曹操看著面容同樣蒼老的劉備,忽然不知道為何生了幾分感慨。當年的曹操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曾經欣賞的人未來會成為自己最大的對手。
哪怕他屢戰屢敗,哪怕他從未在自己手上討到過便宜。袁紹袁術呂布陶謙那些強敵沒能攔住曹操的一往無前,那時被攆得東奔西走的劉備卻擋在了他統一天下的腳步。
也許這就是人生。時光的盡頭不是你擁有了很大的權勢,而是一個曾經你看不起,遠不如你的人,最後卻奮發前進,不僅追趕到了你的腳步,與你平起平坐,甚至還想要超過你。
世間的緣份就是這般奇妙,正如秦始皇窮盡一生也沒有找到長生藥,自己夢寐以求的關羽,在斬顏良之後,毅然決然離他而去回到劉備身邊。
“雲長。”曹操看向關羽,不自覺說道:“你也老了許多了。”
“司空。”關羽還是像從前那樣稱呼他,拱手說道:“人總會老,也會死。唯有不虛度一生,方為大丈夫。”
“哈哈哈哈哈哈。”曹操大笑道:“寡人這一生,倒是並未虛度。玄德,你當年不過是寡人帳下之將,屢次背叛朝廷,被寡人攆得如雞犬爾,難道今日汝以為能戰勝寡人嗎?”劉備站在車上,認真說道:“孟德當年的恩情備沒齒難忘,但大漢是祖宗打下來的大漢,公想要據為己有,備不答應,備的先祖也不答應。承蒙當年恩庇,但我為孟德討過袁術,徵過呂布,雲長也為孟德斬過顏良,這恩情已經還了,接下來,是該備奪回祖宗江山的時候了。”
“呵呵。”曹操冷笑道:“汝無德之人,也敢妄稱天數?當年汝怎麼被吾打得四處狼狽逃竄的,今日也不過是重演當年罷了,你還是想想該怎麼逃吧。”
“備這一次,絕不逃了!”劉備肅然的目光看向他,堅定說道:“曹孟德,此戰,一決勝負吧。”說完之後,他毫不猶豫令車伕回去。
天地間,好像都因這擲地有聲的話語,而閃過一絲雷鳴。八月了。秋風起了。
也快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