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字先生就從一旁拿出箇舊布袋來,解開繩,請崔乙拈字;崔乙伸入手去,拈起一張紙條,輕輕把它開啟,望著上面的文字,低眉不語。
“何字?”那先生忙問。
崔乙慢慢地說道:“這是個‘殃’字啊……請您卜算一下我的前程吧。望先生盡以實告,勿得瞞隱,在下不聽虛言。”
拆字先生深揖答道:“兄臺以誠待我,我自不會辜負您的心意。不過此字本義雖不佳,然拆開一算,在您身上卻主吉兆。”
他便用手一指:“您看,殃字,乃歹與央也。‘一’蓋於夕上,意在止暮色之浮現,為挽救頹勢之徵兆;另一邊的央,是‘人’與‘口’相合,口字向兩旁延伸,便似一烏紗帽,是因言而為官之意,又置在人之中,是用事於朝廷,富貴無極矣。”
崔乙聽聞大喜,暗自想道:‘這先生有幾分真本事!所謂因言而為官,不正是我勸葉公娶了家姐,才得蔭敘的事麼?看來日後將平步青雲了!至於挽救頹勢的話,大抵是指的國運;夕陽依山而落,我姓崔,上有一山,豈不合中興國家之兆?’因此愈為狂喜。
“但裡面還暗藏一點兇象,”先生又看了幾眼字,不禁嘖嘖兩聲,“人在烏紗帽上多了一筆,畫蛇添足,是得意過頭,並非一件好事。必須自持謹慎,否則將為前途所累。”
崔乙笑道:“謹慎謙虛,在下是一直具備的。何況,我這一介布衣,身無科名,哪有什麼仕途可講。藉此遊戲一番罷了。”
“您的意思,小人的測字荒謬了。”拆字先生低著頭說。
“荒謬?哈哈,你會錯意了,”崔乙輕鬆地笑起來,“我不僅不覺得荒謬,還認為你測得好哩!可惜你這才識無人知曉,我幫你請幾個客人過來,你可願意?”
拆字先生聽了,登時從石凳上起身,掀衣要拜,卻被崔乙看見,兩手托住;他便淚如泉湧,緊抓著崔乙的胳膊:“恩人如此助我,難以回報!敢問恩人大名!”
崔乙把餘光朝周圍悄悄地一掃,然後答道:“鄙人名叫曾淵,在京城裡住。你不必口稱恩人,我萬萬消受不起。”
拆字先生便抹了淚,挪開招牌,拉著崔乙入座:“曾兄,只是怕我能力不足,應付不了那麼多人,反被笑話。”
“無妨。我也頗通占卜之術,你給我兩張紙條,到時放在布袋裡面,讓客人摸著,他必然欣喜,多給你一兩銀子,也是有可能的。”
拆字先生哪想到遇見這樣一位神人,瞪大了眼睛,急不可耐地撕了兩張紙條下來,交與崔乙去寫。只見他吹一口氣,運起筆,寫了‘崔’、‘乙’二字,給先生瞧。
“這……乃何意?”那先生迷惑不解。
“此乃易數所推之讖語,事關天機,不可洩露。”崔乙閉上眼,搖頭晃腦,口裡帶著神神叨叨的語氣。
這先生何曾學過易數,只好唯唯諾諾地聽從了,把其餘的紙條都倒出來,唯獨放進這兩個字。
崔乙就以尋客為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小巷,又回到大街之上。
“占卜十文,占卜十文!誰要算命啊?”崔乙在王府門前走來走去,扯開嗓子吆喝著,反覆喊了有十幾遍。
守門的老僕人聽得煩了,手拿蒲扇,像趕蒼蠅一般揮了揮:“快走開!你這小後生,年紀輕輕當神棍,日後還怎麼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