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葉永甲對著身後的蔡賢卿嘆了口氣,安靜地坐到椅子上,“我已經厭煩談論這些了。”
“可您在官場上的手段都很高超嘛,”蔡賢卿拂了拂袖子,“一點不比我差。況且……咱們已進了登州,明後兩天就要大閱了,不抓緊搞清楚他們的立場,怎麼能行?”
“所以……我們就只能在柳黨和皇權之間抉擇了嗎?”葉永甲晃動著兩根手指,面露疲態。
“大概是的。老夫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眼下最符合我們利益的,還是柳黨。皇帝能否借兵掌權,仍是個未知數,我等切不可鋌而走險。”
“利益,利益,”葉永甲按著額頭苦笑,“看來我們這些自詡高明的,和他們又有何區別。”
蔡賢卿見他的樣子有些反常,稍感不快:“世上從沒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廷龍不會不知道,保住我等的地位,方可將先前的改革延續下去。”
“改革這艘大船,掌舵的永遠不是我們,”葉永甲無奈地搖著頭,“它往何處去?我們控制不住。只能作自欺欺人式的幻想,直到所有的政見淪為他人黨爭的工具,徒成筆墨之談,僅此而已。”
“可你已經跳上這艘船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蔡賢卿說道,“只做一些修修補補的惠政,也能令百姓受益,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相比之下,衛先生那樣被迫的灑脫,你更不願意看到吧。”
“半途而廢……”葉永甲低聲喃喃著。不錯,他已經走到了決策的中心,離改變國家的命運不差幾步,但又似乎觸不可及。他在黑暗中徜徉,只能將精神寄託於渺茫的光亮當中。可他對國家的現狀感到萬分無力,天地間隱約有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向前的腳步,自己彷彿也就在死衚衕裡打轉。
然而葉永甲一旦回顧起陳州、南京的種種,便不忍使此前付出的辛酸付之東流。他只得暫且漲起幾分精神,打理並不順利的現在。
“說來我也是個畏難的人,”葉永甲回應道,“我……的確不想放手,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前程。”
“這就好,這就好,”蔡賢卿笑著去拍他的肩膀,“廷龍的腦袋還是轉的過來嘛。淨想那些沒用的,對咱們毫無益處。”
“那蔡老……怎麼看那幾個人?”葉永甲的表情還有些發怔。
“張隆祿是最值得說道的,”蔡賢卿論起人來,眼神就格外的矍鑠,“他先前對接駕一事極為冷漠,而僅僅過了幾日,他就主動邀請聖上大閱登州了,其中蹊蹺,顯而易見。”
“太子的圈套,難不成設在此處?”葉永甲問。
“此事人人皆知,只是不清楚太子的用意,柳黨也不敢擅自猜疑張總督,畢竟那是多年的心腹,不得輕動。”
“皇上那邊大概有什麼心思?”
“時人多把皇上視為傀儡,實則沒這麼簡單。張隆祿為一封疆大吏,素非忠誠之輩,我做最壞的打算,若他想發動兵變,那也只會成為下一個柳鎮年。但柳黨的人才一批批湧現,國家縱有弊病,著實也算穩住了,皇上還要靠他們控制國家,更要利用柳黨的臭名聲來替自己擋槍擋刀。若真揪出這張隆祿來,不僅會震動柳黨內部,也能因此借刀殺人……此中取捨,皇上必然與我們相同。”
葉永甲沉思了片刻,仍要追問,卻聽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蔡賢卿靠在牆邊,左手搭著門閂:“誰?有事在外面稟好了,能聽見。”
“我是葉大人的書辦,剛才聽沈總管派的人言,已經選好了大閱的地方。”
“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