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薛紹道,“面對十倍於己的強大敵人,你準備如何應對?”
“末將久居邊塞,非常瞭解奚族人與契丹人。對於孫萬榮,更是知根知底。”薛訥道,“契丹騎兵的戰鬥力非同一般,我軍正面硬碰難有勝算。但眼前這一仗,拼的不僅僅是兵力,還有——勢!”
“說下去。”薛紹來了興趣。
薛訥說道:“此前契丹一直鼠首兩端,結果在突厥和大周都不討好。前有默啜大舉攻伐,差點將契丹滅族。後又開罪了薛帥,在黑沙一戰被譴為劊子手,更加結怨於突厥。從此以後突厥深恨契丹,加之薛帥又對其不喜,契丹裡外不是人夾在兩個大國中間心懷惶恐惴惴難安,處境相當之尷尬。今時今日我大周北伐突厥,契丹不來助戰也就罷了。若他還敢擅動兵馬侵吞奚族,便是公然與我大周為敵,我軍大可義正辭嚴對其展開討伐。因此,別看末將此去只有五千人馬,但末將的背後有薛帥和大周王朝作為支撐。以如此泱泱之大勢,還懼他小小契丹孫萬榮不成?!”
“話雖如此。”薛紹道,“但真要打了起來,對方畢竟十倍於你。”
“薛帥放心,末將自有應對!”薛訥的態度更為堅決。
薛楚玉鄭重一抱拳,“薛帥,請給兄長一個機會!”
“不是我信不過自家兄弟。”薛紹道,“在我答應你們之前,我必須將一些情況,如實的告訴你們。”
“何等情況?”兄弟倆一同問道。
“跟我來。”薛紹衝他二人招了一下手,將他們帶進了一間房內,鎖上了門,然後對他們道,“這些話說出來,很有可能動搖軍心影響士氣。但我必須告訴你們。”
兄弟倆肅然正色,“薛帥放心,我等一定嚴加保密!”
薛紹點了點頭,便將斥侯回報的訊息,如實的告訴了他們。
聽完後,薛訥和薛楚玉一同目瞪口呆。
“慎言,現在你還認為,大周王朝仍舊站在你的身後嗎?”薛紹問道。
薛訥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沒想到京城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不僅僅是死了那麼兄弟,連右衛都譁變了。此情此景,朝廷肯定不會再放心讓我們領軍北伐了。”
“沒錯。”薛紹道,“朝廷現在最想做的肯定是召回北伐大軍,褫奪我等兵權。但是他們,也輕易不敢這麼做。”
薛訥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末將,明白了。”
“你未必全都明白。”薛紹拍了一下桌子,索性直言道,“如實跟你說了吧,現在我與朝廷,處於一個將決裂而未決裂的邊緣。連郭安都敢殺,依著我以前的性子,早就揮軍回朝血洗京城了!”
薛訥愕然怔住,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薛楚玉則是恨得直咬牙,額頭青筋都已暴起。
薛紹站起了身來,眼中雖有火焰,但表情異常的平靜,“但我,畢竟已經不是曾經的我。當年那個帶著一百人就敢奇襲黑沙的莽撞小子,如今已經率領幾十萬人來到了裴公,當年戰鬥過的地方。”
薛訥深呼吸,沉緩點頭,“薛帥和裴公,一樣的胸懷天下。”
“我遠不如我的老師那樣偉大,也沒有他那樣的正直和無私。”薛紹說道,“我只是不希望,我的袍澤弟兄死得毫無價值。”
薛訥和薛楚玉,面面相覷。
“沒人比我更加了解郭安。”薛紹剪著背,慢慢踱到了窗邊,眯著眼,靜靜的看著窗外的茫茫大漠,輕聲道,“如果他想逃,沒人能夠捉得住他。但我知道,他是為何而死。”
薛訥沉默無語。
“我對郭安兄弟,也有幾分瞭解。”薛楚玉說道:“以小弟愚見,如果薛帥因為郭安之仇而揮軍回朝,郭安的死就將變得毫無意義。他的在天之靈,也會痛心。”
薛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薛訥點了點頭,終於算是明白了。
“薛紹在此發誓,仇人終將付出慘痛的代價。”這幾個字眼幾乎是從薛紹的牙縫裡蹦出。然後他猛然轉過身了來,正色看著薛訥和薛楚玉,“但是這種仇恨,不能成為我們背叛的理由!”
“贊同!”兄弟倆異口同聲。
“現在情況你們也已瞭解。”薛紹重吁了一口氣,說道,“朝廷已經不再支援我們北伐。但是我們已經騎虎難下,只能孤軍奮戰將這一場北伐進行到底。或成或敗或生或死,或千古永垂或遺臭萬年,都只能我們自己來負責。還有,契丹既然敢動,肯定是打探到了我們大周國內的虛實,早已知悉我與朝廷的矛盾,甚至是得到了某種默許也不一定。此情此景,薛慎言,請你告訴我——你還敢率領五千兵馬,前去與抗孫萬榮一戰嗎?”
“大哥!”薛楚玉大叫一聲。
薛訥猛一揮手喝停了他,再對薛紹鄭重一抱拳,“有請薛帥,賜筆墨一用。末將願立,軍令狀!”